所以離婚時盧海芽要房子，趙天生一點異議都沒有。
可是離婚後要再買一套，趙天生隻從鏡中自己的臉上，看到了絕望。
現在他的工資每月平均下來有五千，除去每月付給盧海芽一千塊錢女兒的撫養費，剩下四千，再扣除吃飯等花銷，在如今要吃人的物價麵前，幾乎就不剩什麼了。
節流顯然不行，那麼開源呢？
黃鬆寧用事實給了他鐵一般的答案，不行。
困在黃鬆寧的公司，餓不死，可也沒有別的期望。縱然趙天生不管銷售這一塊，但也能感覺得出來，黃鬆寧公司的業績一年不如一年，這行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大家都在拚低價，一邊吐血一邊拉客戶。黃鬆寧更是深信此道，應酬的飯局越來越多，請喝酒吃飯桑拿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但越是這樣，越是顯示出這個行業的疲軟，以及從業者的心虛。
其次，將來還要不再婚，有時候，趙天生也會想一想。
自己才三十二歲，說從此就死了重建家庭的欲望，那是騙人的。可目前這個狀況，光是想一想這個問題，他都覺得沮喪。
還有，女兒趙聽海，是趙天生放不下的，雖說撫養權歸了盧海芽，作為孩子的親生母親，女兒吃虧不到哪裏去。可是趙天生就是不甘心，每每他一想到趙聽海將來要管別的男人叫爸爸，心裏就貓摳一般難受。
要是有錢就好了。趙天生心想，有了錢，就把女兒的撫養權拿過來。讓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無拘無束地快樂成長。
小龍說，哥，別想那麼多。剛離婚，難受是正常的。我剛離那會兒也難受得不行。但時間長了就好了，那時候才能慢慢品味出自由的可貴和可愛。
小龍說，你再也不會擔心在街上多看兩眼姑娘而回去被揪耳朵了。
趙天生撇他一眼，你對自由的認識，也就停留在這階段了？
那高級的階段是什麼？小龍反問，難道是與外星人大戰，拯救地球嗎？
趙天生雙手相扣，嚴肅地說，所謂自由，就是心靈的絕對坦然和安寧。
這時有人敲宿舍的門，小龍去開了門，黃鬆寧站在外麵，先是板著臉問小龍，蘇姨頂著大日頭在外麵清魚池，你在這裏幹什麼？
趙天生說，蘇姨對他的寵溺，堪比幹媽。可惜這小子心是橫著長的，隻會躲懶
小龍無辜地說，今天是周末呀！
在我們鬆寧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裏，周末它就是一個屁。黃鬆寧說。
小龍灰溜溜地出去了。黃鬆寧這才衝趙天生說，晚上有個局。
趙天生很想死，捂著胃部說，我胃不舒服。
是麼？黃鬆寧泰然自若地說，喝點熱水。
然後，這廝便篤定地拉上門走了，又扔下一句，五點半出門，記得給我的車加滿油。
黃鬆寧的寶馬3係，開了七年，一直咬牙切齒要換7係。
每每說到此事，他便要大罵前妻一通，說那個女人心黑，害得他離婚好象被剝了一層皮，元氣大傷。
黃鬆寧的前妻是個中學數學老師。黃鬆寧刻毒地說，我覺得她即使脫光了在床上，也全身寫滿了勾股定理。
黃鬆寧是被捉奸在床而離婚的，但在趙天生看來，黃鬆寧的前妻足夠厚道，沒有借此要求黃鬆寧淨身出戶，隻是要了一百萬，連房子都沒要，帶著當時正要高考的兒子搬了出去。
但兒子的態度讓黃鬆寧耿耿於懷，當黃鬆寧問他要跟爸爸還是媽媽時，那個十七歲的孩子冷冷地說，我沒有爸爸。
每當黃鬆寧喝醉了，就說這件事，提到兒子那句“我沒有爸爸”時，他就像狼一樣仰天長嚎。
但他隻將這筆帳算到前妻頭上，認為是她向兒子腦袋裏灌了毒。
黃鬆寧對女人的仇恨，是間歇性發作的，大多數時候，他愛女人，但有時候，對前妻的仇恨令他將滿大街的女人全部看成是前妻的分身，開著寶馬從她們身邊飛馳而過時，他口舌翻飛，將那些無辜的女人一一貶到泥土裏。
趙天生握著方向盤，黃鬆寧很搭架子地坐在後排，擺足了老板的款，因為今天要見的是個大客戶。
而在平時，黃鬆寧更願意充當趙天生的司機，讓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駕上，隨意翻他的車裏的抽屜以及置物架，吃光他的進口巧克力和奶糖，有時候還偷走他價格昂貴的，準備用來送客戶的小工藝品。
他屢次勸黃鬆寧不要吃那麼多糖，會得糖尿病的。趙天生說，何況你兒子都不認你了，病了誰來照顧你？
黃鬆寧立刻像打了雞血般說，是誰讓我落到沒人照顧的田地的？
不出所料，黃鬆寧又開始大罵前妻，直到趙天生提醒他，如果你不被人家捉奸在床的話……
我什麼都沒幹！黃鬆寧說，就是談談人生……不行嗎？
在床上談人生？趙天生驚愕地問。
黃鬆寧蠻橫地說，不然在哪裏談？那時候天冷，可又沒到開暖氣的日子。
往往到了這時候，趙天生隻好憤然結束這個沒有節操的話題。
到了飯店，趙天生停好車，隨黃鬆寧走進訂好的包間，服務員小妹長得很白淨，黃鬆寧便一邊翻菜單，一邊笑咪咪地同小妹說話，小妹推薦了一個大菜，看樣子如果客人點了，她應該有提成，黃鬆寧便說，那你幫我捏捏肩膀，這個菜我就點了。
小妹立刻歡天喜地地捏起來，黃鬆寧靠在椅背上指手劃腳，這裏，嗯，還有這裏，不捏舒服不點菜的喲！
趙天生看慣了黃鬆寧這副賤相，隻要是雌性，誰的豆腐他都吃得下。
這時客人到了，黃鬆寧立刻打發走小妹，等站起來迎接客人時，他已是一副浩然正氣的模樣。
這就是趙天生佩服黃鬆寧的地方，他是一個天生的川劇演員，身上仿佛藏了上百副麵具，按照狀況，隨意更換。
飯局吃得很沒有創意。和以往一樣，黃鬆寧負責搞活氣氛，拚命鼓動客人與趙天生拚酒，就跟他不知道趙天生有胃病一樣。
當然，在鬆寧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不僅周末是個屁，病痛也是一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