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魂夢如初(3 / 3)

像是初時的魂夢,無辜遊蕩於天地之間,沒有羈絆的同時也沒有希望。直到有心成人,踱至那幽冥黃泉,飲下孟婆湯,踏上奈何橋,走過絢爛的彼岸花叢,從此擺脫魂夢,踏入人性之淵。

但是,小蟲不是那無辜的夢魂,她隻是一個不小心陷入魂夢之中的人,一個活生生的自人性之淵迷失的女孩。

就這樣小蟲在那座山上繞了好久,不會累,也不會饑渴,就好像她並不存在。就是那樣一種真實的虛無感,讓她越來越無力,越來越恐慌。

在這裏,沒有人看得到她,感覺得到她。就連那山林草木都無法感知她的存在。在這裏,她似乎連空氣都不如……起碼空氣還有風代替它證明自己,還有生物的呼吸感應它的變動,可她呢?……

無力中恐慌漸漸積累,心思疲憊間,無數悲歎湧上心頭……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她為什麼會在這裏?變做這個模樣?這裏還是夢嗎?若是夢的話,要如何才能醒來?若不是夢……

蜷縮著身子靠在一個老樹下,雖然那樹並不能給她任何依靠,縱使蜷縮起身子也聚不起絲毫的安全感,一樣的虛無,一樣的找不到感覺……可是,除了這樣縮起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呢?

如今隻希望仍是身處夢中,然後快些醒來……

垂下眼皮,顫抖著想要找到睡眠的感覺,眼淚默默聚集,卻不知是何時流下,發不出嗚咽,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聲音,還剩下什麼?……

剩下什麼……是絕望吧!已經不能存在,除了絕望還能保有什麼?

“你累了麼?”清冷的嗓音帶著獨特的悠揚韻味,飄蕩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魔魅氣息。

帶著幾分期待,綴著幾分楚楚可憐的憂懼,小蟲緩緩地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她前麵不遠處的有著美麗容顏的綠袍男子,試探著問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他似乎是看著她的方向,而這裏應該都隻有她一個人,那麼他應該是和她說話的吧?!那麼,他應該可以看到她,或者至少感覺得到她吧?她可以這樣期待吧?

“跟我回去吧。”沒有回答小蟲的話,昧隻是勾出一個算是溫和的微笑,然後向她伸出了他那勻稱修長的美麗右手。

盡管眼角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小蟲的臉上卻已經綻開了一朵美麗的笑靨。小蟲其實並不十分美麗,起碼不具備傾國傾城讓人一見便驚為天人的絕代風華,但那明亮純淨的笑容卻耀眼的一如晴日,暖暖的,七彩絢麗,勾人心魂。

輕輕地出自己的手,感受到那淡淡的體溫,不夠溫暖,卻很踏實,很窩心。

在這孤單的陌世之中,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發現了她。他是這陌世之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看得見她並向她伸出援手的人,他的性格不夠溫和,甚至偏於冷淡,他的體溫也明顯偏低,但在她心裏,他卻是最溫暖的存在。

在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也許他並沒有費心多想,但在她將手遞給他的那一刻,卻已經注定了他對於她是特別的……

像是溺水的人遇到浮木總會特別依賴,此刻的他,就是她的依賴,全心的信賴……

隨著昧走進那寬敞幹淨的茅屋,小蟲有些遲疑。這裏似乎隻有一間屋子,而最重要的是屋子裏也好像隻有一張床。可是,他們有兩個人,並且是性別不同的兩個成年人,雖然她此刻的狀況似乎不能稱之為“人”……

雖然沒有看向她,昧卻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於是冷淡悠揚的嗓音再度魔魅的響起:“你睡那張床。”

“那你呢?”立刻的,小蟲提出疑問。

“我去外麵再搭一張床。”毫不遲疑的回答,一點都不像是剛剛做好的決定。

“外麵嗎?”遲疑的朝外望了望,雖然不太清楚這裏的氣候,可是誰在外麵總歸不太好吧?而且她也沒興趣做那鵲巢鳩占的事情?“還是在屋裏麵搭吧,反正夠寬敞。”

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昧點了點頭同意了。

出去砍了幾棵樹,鋸鋸砍砍,釘釘鑿鑿,一張床看起來做得很辛苦。鋪上厚厚的席子棉絮以隔絕新伐樹木的濕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著那修長美麗的雙手揮舞忙碌著的樣子,小蟲心裏覺得很過意不去,愧疚感立升,而隨之而生的附加品有一個更加美麗的名字叫做感動。是的,那個忙碌的身影很讓她感動。

在夢境之外,小蟲是個安靜偏淡的女孩,一直都沒有交過男朋友,可是看著昧釘床的樣子,她卻忽然有了一種家的感覺。不是父母支撐的那個家,而是一個單純屬於自己的,溫暖的家。

背對著小蟲,昧的臉上是一味的高深莫測,帶著些許冷漠的算計,隻是那宛若琉璃般誘人的瞳眸中卻隱隱閃過一絲歎息……

忽而一陣奇怪的聲響在空氣中飄蕩起來,像是某人的肚子的抗議……小蟲不好意思的笑笑,無聲的示意:她餓了……說來也怪,自從和昧回來這裏之後,她似乎變得又感覺了,會渴會餓,譬如現在,會累會困,譬如她填飽肚子之後想要做的事情……

不過此刻的她沒心情去考慮這些,因為任何一個饑餓的人在麵對一堆食物並且是相當美味的食物的時候都不會有心思去考慮任何事,而這正是小蟲此刻所麵臨的情況。

小蟲隻會做泡麵和水煮菜,所以相當然而如此華麗的一餐自然是昧一手張羅準備的,不可否認的是那魔魅的男子燒得一手好菜,相當符合人類的胃的要求……

而且飯後以小蟲剛來已經很累了為由,婉拒了小蟲想要洗碗的要求,那樣的體貼,感動的人心酸酸的,卻又暖暖的。

這樣的男子,怎讓人不心動……尤其是此刻如此孤獨的小蟲……

安眠一夜之後,小蟲的精神、心情都好了很多。天藍藍,草青青,能夠呼吸到空氣中清淡的草香,感受到威風柔柔的貼著麵頰溜走,暖暖的涼、癢癢的爽,踩踏在柔韌的草地上感覺得到自己的重量,證明自己是真實存在的,真好。

雖然仍是沒有人看得見她,除了那個魔魅的男子……但是,起碼還有他看得到她,不是嗎?或者說,有他看得到她,真好……

日子一天天平淡而溫馨的過去,小蟲已經從剛開始的迷茫變作了如今的熟悉並漸漸習慣隻有他的日子。每天昧會做好三餐等她開飯,會帶著淺淡溫和的笑看著她,然後不知不覺地讓她迷失在那雙魔魅的眼瞳中……

已經記不起是從哪天起不再在早上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查看周邊的環境,看自己是否回到自己的世界,證明那曾經的一切都不過是夢幻一場,如今早上醒來之後第一個想到的是昧會做什麼早餐……

然後,有時候會想,如果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即使不醒來也沒關係吧……有那樣出色的昧關心疼寵著,是的,昧對小蟲幾乎到了寵溺的地步。

每次都是依著小蟲的意願安排餐點,她想吃什麼,他就做什麼。她想玩什麼,他就陪她玩什麼。偶爾她執意幫忙最終越幫越忙的時候會打翻一些東西,而那個時候,他總是第一個考慮到她有沒有傷到、嚇到,或者他偶爾出去留她一個人在家時總會準備很多讓她消遣的東西,然後回來之後總會以各種方式補償她……

那樣的他,讓小蟲覺得,仿若他的眼中隻有一個她,唯一的一個……

並且這一陣子除了他偶爾出去之外,小蟲從來不曾離開過那座茅屋,一來是因為出去了也沒有人會看得到她,但最主要的是不想離開……如果有一天夢會醒來,那麼,她希望夢醒之前的日子可以和他一起過……

可是,這天的小蟲卻反常的不安起來。像是有什麼在深刻的吸引著她、召喚著她,可是卻又一個牢籠將她困住,掙脫不開……

昧似乎也察覺了小蟲的反常,卻沒有說什麼,隻是溫柔的安撫著她,然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在那深思的魔魅眼眸中閃過些許複雜光華……

該來的,終是逃不掉……

“昧,你在嗎?我們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方式,活潑帶笑的嗓音,來人正是大鳥三人行。

保持原有姿勢沒有動,昧隻略略調了調視線朝門外看去,算是迎接客人的到來。

噙著慧黠溫和的微笑跟在那隨時隨地都散發著陽光味道的大鳥身後盈盈而入的自是小尉,而小尉身側那滿身灑脫之氣的英俊男孩自然就是非了。

這三個人,她都見過……雖然知道這三個人都看不到她,她的存在對於他們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小蟲還是緩緩地起身繞到了房間的一側,做到了床沿上。

為小蟲的舉動側目一視,昧的表情沒變,亦沒有阻止。然後轉過頭貌似專心的應付著難得上門來的客人。關於他們的來意,不用猜也都想得到……

“昧,那個美女怎麼樣了?她醒了麼?”毫不拖泥帶水,大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迂回客氣對於大鳥來說是相當無聊的事情……

“大鳥,你就不能先歇會兒。”無可奈何的看著有些激動的大鳥,小尉除了搖頭就隻剩歎息。在抬眸看向一靠近這裏就變得相當沉默寡言的非,小尉不禁有些頭疼。一個發癲的大鳥就已經夠她受了,如今又來了一個不正常的非,這叫什麼事嘛!

“唉呀,我們就那麼點時間,不然回去晚了被那老巫婆發現可就糟了。”義正言辭的為自己的急躁找借口,大鳥說的麵不改色。

她也會擔心被發現?鬼才信她的話!

果然,大鳥的話贏來兩對白眼四顆衛生球外加一個歎息、一聲輕哼。不用看也知道那滿臉無奈的歎著氣的一定是善良的小尉,而那明顯帶了諷音的輕哼自然就是那最近變得有些怪的帥哥非。

哼,他會哼,難道她就不會嗎?挑釁的還回去兩顆白眼外加一個鬼臉,大鳥最終還是決定正事為主,於是很大度的不跟那“不良”的兩人計較,不理會兩人的反應,轉身笑得天花亂墜的巴著那冷淡魔魅的男子。

“到底怎麼樣了?她還好吧?”睜著那雙澄澈的仿若不染塵事的眼眸,晶亮的光芒閃爍,像是一個天然的發光體。可惜,那光到了昧那裏就像射到黑體上,完全沒有效果。

昧依舊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若有似無的瞟向大床那一方向,就在他說話之前,大鳥又開始嘰嘰喳喳開了。

“唉,昧,你這裏好像多了一張床哦,家裏有客人嗎?”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大鳥的身子直撲向那張新釘就的木板床,為自己的發現驚異不已。

而小尉和非則是迅速的一探索性的縝密目光將屋子裏裏外外仔仔細細的掃射了一遍,然後四目短暫的相對,繼而得出相同結論,也就是沒有結論。

而昧則隻是冷眼旁觀,仿若眼前上演的不過是一場無關痛癢的鬧劇而已,那樣的事不關己的冷淡,是小蟲所不曾見過的……或者說,是他從不曾對小蟲如此冷淡……

見大鳥似乎罹患了暫時性失憶症,光顧著研究那張一看就知道是手工釘製的木床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而另一位同夥雖沒忘記但也更不可能開口,小尉隻得充當三人組的發言人。

“昧,我們今天來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想到什麼辦法弄醒上次我們帶來的那個白衣女子,還有方不方便我們看一下她。”噙著溫和有禮的笑容,小尉可謂萬般無奈的開了口。

“跟我來吧。”不多言閑敘,昧冷冷的瞟了他們一眼之後便站起身,轉身走向結界轉渡點,轉身的時候再三人看不到的角度以著柔和很多的目光看向小蟲,示意她一起跟來。

而遲疑片刻之後,小蟲還是快走幾步貼身跟在了昧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