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這麼急著去投胎,她當然樂於成全。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如她一般超人的智慧。
“非!你瘋了嗎?……小尉!……”大鳥氣急敗壞的怒吼也吼不回非那如箭離弦的身影,也喚不回同樣義無反顧的另一道纖細身影。顧不得法術的反彈急急的收回催發的銀翼槍,回顧周遭的同伴,大鳥氣急敗壞的跳腳著。
“快點住手啊!沒看到非和小尉在前麵嗎?不要傷了他們!”
倉皇收手,瓊和他的三個隨從護衛的臉色相當的難看。畢竟修行越深,受到的反噬力也就越強。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也都不算什麼,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此刻的大鳥完全無暇顧及瓊他們四個人灰敗的臉色,隻瞠大了水靈純澈的眸子,顫著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解的目光緩緩自慢動作滑倒的小尉身上轉移到一臉冷漠的昧臉上,然後漸漸醞釀出氣憤怒火,越來越濃,在眸中熊熊燃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時間追究昧的無情殘酷,怒視過後,大鳥隨即甩過頭快步奔向小尉和非,半空中空灑落顆顆晶瑩的淚珠。
看著麵色蒼白如雪,除了唇邊不斷溢出的刺目的鮮紅,幾乎看不到生命跡象的小尉,大鳥有片刻的失神無措。手無意識的在離小尉無力的身軀寸許的地方徘徊浮遊,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嘔……”一聲微弱的嘔血聲之後,小尉的身子開始無力的顫抖,血也都越湧越多,像是止不住的樣子。
倉皇的蹲跪下身子,攬住小尉溫度漸濕的身子,顫動的手不住的抹去那唇邊刺目的鮮紅液體,但那鮮紅的液體卻有著自己的生命準則,永遠抹不淨一般的持續流出。牙齒忍不住的相撞,淚也止不住的奔流而下,可此時的她卻隻能哽咽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尉,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你睜開眼看看我,你看我啊,我是大鳥啊!……小尉,你聽不聽得到?不要再吐血了,再吐就該吐光了呀!……”
無意識的胡言亂語著,隻希望小尉能聽得到,給她回應。然後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大鳥空泛惶恐的眸中泛出一抹希望之光。
抬起頭,毫不遲疑的伸出一隻手抓住那由始至終都不曾回過頭來的非的衣服的後擺,拚命的用力拉扯著,焦急地哭喊著:“非,你怎麼都不來看看小尉?她最聽你的話了,你來叫她好起來啊!還有,她是為了救你才會傷成這個樣子的,你怎麼可以不理她!”
可惜,任大鳥如何的拉扯哭喊,那蒼勁挺拔的背影始終不動如鬆,連頭都不曾回。在眾人看不到的那一麵,一雙明亮烏黑的眸子此刻盈滿了款款的深情,還有掩飾不住的愧悔憐惜,緊緊地凝望著眼前麵色冷漠的女子,一瞬不瞬,專注的好似思念等待守候了百年才終能相見,忘了周遭所有的存在。
而同樣可惜的是,那冷漠的女子完全感應不到那滿滿的深情愛戀,冰寒冷漠的眸心隻看得到冷冷的嘲諷厭惡,還有徹骨的仇怨與忿恨。
瞥了一眼地上生命漸漸流逝中的寧靜女子,攸璃的唇角微翹。
昧是存心要置她於死地,所用的力道之重縱使是她自己親自承受也都不一定能好過多少,但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替代者,隻能說是……必死無疑……
眸光流轉掃回用目光死死抓住自己的俊美男子臉上,涼薄的嘲弄道:“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犧牲別人的生命,還真是你的作風啊!幾百年了還是沒變!真沒想到自己早就沒命了還能繼續利用別人的命!”
說完像是厭惡一般的挪過臉,再不理會那張殷切的臉。借用別人的身體充當英雄,他還真是更甚以往的不知羞恥!隻可惜了那個看來精明實則蠢得要命的女孩,白白浪費掉一條小命。
算了,再留下去也都沒什麼意思,反正他們也逃不掉!
雲袖翻飛間,攸璃便已踏花而去,瞬間消失於無形,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冷漠肆意的飄蕩,然後悄悄被風吹散。
“璃!”急迫的呼喚留不住攸璃消失的身影,想要起身追逐卻受困於那抓著衣擺的青筋暴突的蒼白的手。
掉轉頭,心頭蒙上無可挽回的愧疚。
他隻想著要製止攸璃的自殘行為,卻沒有考慮到這具身體的安危,更沒想到與這身體相關的其他人的心情。果然還是攸璃說的對啊,他果然是一如幾百年前的自私……
那時的他自私的不想愧對肩負的責任,自私的想要將她留在身邊,自私的利用她讓她最愛的親人處於危險之中……
可是,他真的很擔心攸璃,很想跟上去看看她好不好。但目前似乎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朝著攸璃離去的方向投去深深地一瞥,然後轉頭,蹲下身,溫暖的右手伸向那泛著涼意的慘白的額頭,劃下古老的圖騰,喚醒生命之靈。他救不了她,隻能為她換取死前片刻的清明,給她機會說出所有的有遺憾與想往,會有人幫她達成。
“大鳥,不要哭,你哭起來臉皺皺的,好醜。”盡管小尉的聲音虛弱的一如呢喃,想要抬起的手臂也都仿若墜了千萬石,連動動手指都困難,時刻關注著她的大鳥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用力的吸著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大鳥一副稍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悶聲說道:“隻要你好起來我就不哭。”
費力的牽動嘴角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來安慰不安的大鳥,卻發現曾經那麼輕而易舉便可以做到的動作如今卻難如登天。蒼白的臉上是對生命的了悟,生在這樣的村莊,原本就有著隨時會離開的覺悟。隻是沒有料到真的到了離開的那一刻,心裏竟生出那麼多的不舍眷戀。
開始渙散的眸子貪婪的汲取著入目所記得所有景色人物,雖然帶不走一絲一毫,但還是做不到毫不留戀的放手。目光停留在那原本熟悉的容顏之上,對於心中的陌生感無能為力的心痛。
在這病態慌亂的村子裏,舉凡親情、友情、愛情……情之一字,本就是一種奢侈,是他們混亂的生命所無力負荷的,連想都不該想的……
雖然親情來不及感受便已離她遠去,但好在她的身邊一直有大鳥和非兩個人陪伴。不管當時是為了怎樣的理由走到一起,他們都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其實這樣的人生她不該再有遺憾,可是……
“不管是為了什麼,都請你不要傷害大鳥,否則非會接受不了的。”已經看不清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容顏上深沉的愧疚,眼光卻仍舊固執的盯著那高高的一點,也許是想要一個承諾,也許是想最後再抓住些什麼,也或許,隻是單純你的依戀、不舍……
在生命的盡頭,才發現其實有些事很簡單,簡單到隻要一句話便可以清清楚楚,隻是她一直不肯麵對,一味的逃避。而如今除了遺憾,她再沒有機會……
看著那漸漸失焦的眼悄悄地閉上,那總是溫柔的笑著的唇血色盡失的蒼白著,那纖細骨感的手毫無生命的垂下,大鳥傻了一般的抹著那慘白唇角殘存未幹的血跡,口中喃喃不止。
“小尉,你再說什麼傻話,非不就在我身後嗎?你知道我一直很笨的,所以請你說一些我能聽得懂的好嗎?非,你也說說小尉,別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高深莫測的話,那樣猜來猜去的多累啊……”
“她已經死了。”雖然他也很遺憾很愧疚,但她真的已經死了。“非”神色複雜的拍了拍大鳥的肩膀,卻換來一陣尖銳的叫喊。
“你亂說!小尉才不會死!她昨天還說會支持我,陪我一起去尋找真相,她才不會死!”滿麵瘋狂,大鳥狠狠地瞪著實話實說的“非”,恨不能一口咬下他的血肉。
“對不起,但是……”
愧色加深,雖然明知再深的歉疚都毫無用處,“非”還是滿副歉疚的口吻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大鳥粗暴的打斷。
“你閉嘴!你不是非!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占用非的身體做那麼殘忍的事情?!你怎麼可以那麼冷靜地隻想要說抱歉?你知不知道非對小尉來說有多麼重要?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個對我來說又有多重要?!”
雙目赤紅,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此刻的大鳥怨得透徹,恨得癲狂,同時也傷的深沉。止不住滾滾淚水奔流,抑不住唇齒發顫,悲憤欲絕的大鳥因怨恨而強硬,卻又因傷痛而脆弱。
“對不起……”他真的不是有意的,雖然這句話現在聽來好薄弱。但他真的也不想這樣……
“大鳥,你冷靜點!”醇厚的嗓音帶著真切的關懷,瓊伸手拉住大鳥的肩膀,希望她可以恢複一些理智,不要讓悲與恨掌控了神智。
“你又是誰?!憑什麼要我冷靜!”歇斯底裏的掙脫瓊的掌控,大鳥崩潰一般的換了對象繼續大吼大叫。
“小尉死了!非也不見了!他們做錯了什麼?執意要追查過往的人是我,為什麼出事的是他們?!”一口氣噎在胸口,喘息了片刻才緩過來。而緩過來之後,叫喊聲終於低了些,但那滿腔的傷痛與怨恨卻不曾稍減。
“小尉本來不會死的,可是她卻倒在了非的身後……不、那不是非,非也已經不見了……”猛抬頭,靈台閃現片刻的清明,但那素來純澈明亮的眼卻充斥著暴戾的狠辣恨意:“你到底是誰?”
悠悠一歎,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非”低下頭,神色迷惘而脆弱。他是誰呢?一個鬼魂嗎?
“他是非的先祖,也是攸璃的曾經戀人,風長祺。”
略略的澀意,淺淺的哀愁,淡淡的嗓音輕聲訴說著,為那緊繃高昂的氣氛注入一股清泉,帶來一陣微風,柔和著血腥的戾氣。
在昧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小蟲的臉上虛幻未退,像是夢與現實的交疊,真實與虛幻共存。雖然來不及理清那腦海中忽然湧現的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會突然在她的記憶中蘇醒,但她很確定自己知道那些大鳥反複尋而不得的“秘密”。
而且,她還知道,知道這個秘密的,如今應該隻剩三人……
“你還想不想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小蟲本身也都還有很多疑惑未解,但若是她們想聽,她不介意先為他們解惑。反正她的疑惑……
淺淺的眸光灑落在昧那冷漠傾城的臉上,捕捉著那魔魅的眸子裏深深淺淺的關切,真真假假的情意,忽然不是很想弄清楚。害怕真相傷人,害怕自己無法承受……
她本來隻是個與這村莊毫無關聯的局外人,如今卻掌握著這村莊最深遠的秘密,那麼她,對於這個村莊、對於這個村莊的人們,到低算是什麼……
很多事,雖然不去想它也依然存在,但起碼不會讓自己多一份難受。也許逃避的行為很懦弱,但此刻的她,甘之如飴。
所以,她把選擇權交付出去,由旁人決定要不要追究那殘忍的真相。
殘破的明紫花瓣依舊在空中隨風旋舞著,不帶一絲傷感的心思,單純的舞著,然後飄落,覆在同樣殘破的地麵枝葉上,也覆在小尉那依舊纖細卻已經再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身軀上。
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滿麵悲色的大鳥望著小尉平靜離去的臉,心情慢慢沉澱。為了追查所謂的真相,她已經失去了小尉,也失去了非,還要追查下去嗎?若不繼續追查,那麼小尉的死與非的不見又算什麼?
而非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還會不會回來?若是回來看到小尉不在了,她也退縮了,又會怎樣……
其實沒必要猶豫的,反正,她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好,我想小尉也會想聽的。”
點頭,抱緊小尉的屍體,大鳥沉靜的帶著絲絲悲傷的糾纏。
怎麼可以,讓小尉如此白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