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攸!”
“璃!”
兩聲呼喚同聲而起,人影輪轉間,情勢逆轉。
掛心女兒安危的飛姬一時分神,攻擊漸弱,漏洞閃現,讓那些漸漸體力不支的客人們鬆了一口氣,苟延殘喘的同時不忘抓緊時間機會極力以武力反攻,或者采取另一種方式……
被那群難纏的老頭拖住,飛姬隻能遠遠地看著女兒嘴角涎下的鮮紅的液體染紅了那身雪白,惱怒與擔憂一齊湧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深沉的恨意仇怨。傷了那人還不夠,如今連他留給她的唯一的女兒都不放過嗎?……
隨後跟來的風長祺看著那鮮紅的液體在空中劃出一條猩紅的曲線,然後濺灑在地上、她的衣襟上,卻來不及做些什麼……
看著她閃離自己的懷抱的身影,心頭的血霎時流的一滴不剩……修長的手緊抓住胸前的衣襟,以抑製那吞噬著他所有感觀的痛,直到筋節暴突,卻仍舊無力阻止那蔓延全身的痛楚叫囂……
然後追尋著那逃開的身影的黯然眸光,倏地撞入一雙熟悉又陌生的幽綠的瞳眸。那是一雙充斥著暴戾與殘忍的瘋狂的眸子,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溫和慈愛……而那素來隻是溫和的輕拍著安慰人的保養得當的手,正握著神殿之上至高無上的“光之刃”,而那刃口就橫在攸璃白皙的頸間。
“大長老,你要做什麼?”風長祺驚怒出口,緊握雙拳隨時都有可能撲上去拉開那此刻看來分外礙眼的優雅的手。如果那樣不會傷害到攸璃的話……
“做什麼?你說呢?”細長的眸邪惡的微挑,姬麟德此刻宛如化身地獄惡鬼一般的渾身上下充滿邪氣,再找不出一絲神愛世人的影子。驚得在場的人都忘了打鬥,呆愣楞的看著他,仿若不曾相識。
除了,飛姬。
“姬麟德,放了小攸,否則我一定讓你死無全屍!”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飛姬的臉上蒙上深深的焦急。那柄利刃她識得……
“光之刃”最可怕的不是無堅不摧,而是無法挽救……
如果是普通的兵刃,即使傷的再重,傷口再深,憑她也都有辦法救活甚至不留痕跡,但是如果是“光之刃”,她也都束手無策……
若非如此,當年她又怎麼會親眼看著那人死去而無能為力?
“嗬嗬嗬……我為什麼要放過這個孽種?她是個妖孽啊,是個會帶來毀滅的妖孽啊!哈哈哈……”仰頭笑得渾身亂顫,那握著匕首的手也隨之晃動,進而在攸璃那白皙的頸上又添幾縷血痕,猩紅的血絲垂下,與染了猩紅的白衣相襯,益發的刺目驚心。
絲絲揪心的痛由心口傳遍全身,受了風長祺一擊本就有些虛弱的身子已然經不起姬麟德那突如其來的重擊,血液在身體裏如沸水般翻騰,但溫度卻朝著冰點流失。但攸璃的意識卻分外的清醒,無論是風長祺的欺騙,還是姬麟德的偷襲,還有被圍困的母親憂懼的呼喊……
“母親,我沒事……”猝然收聲,攸璃的眉頭凝聚著無盡的痛楚。
突斜的匕首又朝著攸璃的脖子近了幾分,阻斷了攸璃未完的話語。姬麟德扭曲的臉在她眼前放大,赤紅的眸帶著難以言喻的癲狂與不甘,狠狠的直瞪著攸璃清明的眼。
“閉嘴!少裝出一副善良溫順的樣子!明明是個禍害人間的妖孽不是嗎?以為長了一雙看似純淨的眼就可以抹殺你身為妖孽的事實嗎?別做夢了!”最討厭那雙眼了,那雙和那人一模一樣的眼……
因為是她的女兒,所以他一直很盡力的想要接受她,但是每次看到那雙清亮純淨的眼,都會讓他想起那個人,那個奪去了他所有想要的一切的人……那個即使死去也無法衝淡他的恨意的男人,攸璃的父親。
“我不是妖孽……”抬起帶著朦朧淚意更顯可憐溫善的眼眸,攸璃低低的反駁著姬麟德的話。她從來都不是妖孽啊,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她?就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會來為難母親嗎?就因為這樣,風長祺才會騙她嗎?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嗎?
“我叫你閉嘴!神石的預言是不會錯的,你們母女的存在就是對村莊最大的威脅!所以,要麼乖乖的被囚禁,要麼就去死吧!”匕首又壓緊幾分,猩紅的血彙成一條條細流,順著攸璃優雅白皙的頸項流入衣襟,滲入那雪般白淨的錦鍛,染出片片血的圖騰。陣陣血腥漸漸蔓延開來……
廳內的氣氛倏而沉悶而血腥,壓抑著讓人艱於喘息。那白與紅的交疊衝擊著每個人的視覺,伴和著腥臭的血味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尤其是愛女心切的飛姬,還有悔不當初的風長祺。
清脆的鈴聲在沉悶血腥的氛圍之中突兀的響起,飛姬優雅的明紫身影淺淺的漫步在水麵之上,朝著姬麟德的方向緩緩移動。所過之處,香風乍起,水麵翻騰,沾衣而不濕,隻是淺淺的揚起衣角,搖弄那明紫的鈴,排遣著廳內的沉悶,換作聲聲的輕鬆愜意。但那突來的輕鬆此刻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隻因順著那風華絕代的身影仰望到的是那麼一張超越了恨與憤怒的冰寒,透著勃發的詭異魔性的絕美的容顏……
“你們想見識一下神石的預言麼?”
看著那越來越近的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聽著那動人心魄勾人心魂的嗓音,一時間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息,失了言語的能力。
唇角微勾,卻不像是笑,仿若天生的紋路。飛姬的身子繼續淺淺的移動著,香風水浪依舊,發絲衣擺翻飛,完美的宛若隨時會消失在著混亂的人間,回到屬於她的仙境。
“默認了麼?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成全你們吧!”
“母親……”飽含痛楚與焦急的低喚被眾人的驚呼掩蓋,攸璃的麵上滿是絕望。她聽到了,聽到了母親說給她的心語……
水麵上的飛姬倏忽停下腳步,伸開雙臂,眼角眉梢洋溢著不盡的魔魅妖異。然後,就在她曾經走過的水麵,巨大的水浪閃著幽亮的五彩光芒沿著她走過的痕跡翻騰而起,劃出一幅水做的泛著幽光的詭異圖騰。而那圖騰最前端宛若眼睛的地方,悠然而立的正是那道同樣泛著幽光的明紫身影。
母親,不要……
不要丟下我……
不要……
不同於其他人的驚愕震撼,攸璃的臉上盡是痛楚不舍,還有無能為力的哀怨。清澈純淨的眸子蒙上朦朧的哀傷,緊盯著母親絕美的臉龐,將那義無反顧的解脫表情盡收眼底,然後,雙眸緊閉,不想再看。
那無緣的父親……
那選擇了欺騙背叛的愛人……
疼她寵她相依相守十數年的母親……
不想再掙紮了,在這樣的村莊,她還有什麼舍不下?
就這樣吧,母親!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些……
她的幸福快樂已經不可能了,那麼至少要讓母親感到滿足……
“以魔之名,祭吾之命,天命加身,行吾之令!”
華光大盛,伴著翻騰而起的水浪,一如華麗的噴泉,照亮了整個大廳的同時,漸漸將飛姬籠罩、吞噬。未幾,大廳內隻見那華麗閃耀越來越盛的五彩光芒,在大廳的每個角落以及每個人臉上投下斑斕變幻的光影,再不見那優雅絕色的明紫身影。
然後靜得隻聽得見眾人淺淡的呼吸聲的大廳之內突然響起那充滿蠱惑的動人嗓音,那冷冷述說著的咒怨隨著閃閃的五彩光芒深深地滲入每個人的心底。
“吾石魔飛姬以現任守護者之名,獻上吾之身魂,願從此魂飛魄散,以求吾願得償。吾願有三:一願此村從此戰亂,再無寧日;二願吾女長安,舍情棄愛;三願五百年後,吾女行吾心願,親絕此村。”
語音剛落,水光突升,直衝出大廳屋頂,閃耀在星月閃耀的天空,耀眼的光華遮蓋住了那清淡的星月之光,天幕之下,明如烈日白晝。不過片刻,光華驟散,一如越飛越遠的螢火蟲星星點點消散在無邊的夜空。一如一場華麗的煙花綻放……
而好不容易適應了忽然暗下來的光線的人們這才發現,那水鏡之上優雅傾絕的女子業已消失不見,仿若已經隨著那消散的光線散發在這忽然倍顯沉暗的夜色之中。而那曾經被光線銳利穿透的屋頂,完好如初。讓人不禁開始懷疑剛剛絢爛華麗的一幕隻是幻覺而已,可是……
輕而易舉的擺脫姬麟德的掌控,攸璃的臉上再沒有了脆弱悲傷,冰冷的眸子仍舊不改原來的秀雅,可由那眸中再看不到純澈溫良的光芒,冷冷的釋放著不盡的邪惡的怨恨。那曾經溫軟甜淡的嗓音也都變作冰冷的銳利。
優雅的漫步走上那已然平平如鏡的水麵,雖然不及母親的風華絕代,但在村中仍舊無人可比的攸璃彎身拾起不知何時掉落在水麵之上的一方雪白的錦帕,幽綠的穗、明紫的鈴,那是母親全部的依戀啊……
手指輕點,錦帕伴著綠穗紫鈴化作點點閃光的塵煙消逝在沉靜的夜空。
如果母親收得到,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不知道灰飛湮滅之後,母親和父親可還有機會重逢?……
“你們滾吧,好好看著這村子如何度過這混亂的五百年,然後又將怎樣得到它應有的報應!放心,五百年不到,我不會殺你們的,因為看你們在混亂恐懼中活著,永遠不知道明天是生是死,遠比就此毀滅這裏更有意思。”
長袖輕揮間那曾經充滿善良甜蜜的笑容的臉上是滿滿的殘忍,有種嗜血的魔性,卻顯得更加動人。隻是這樣的攸璃,讓大家覺得好陌生。但攸璃那理所當然的表情卻仿佛在宣告著曾經他們所熟知的那個攸璃,早已經隨著剛剛消散的五彩光芒一起消逝在這絕望的時空中……
“璃……”
“不要用你那惡心的聲音喊我的名字。”冷冷的反駁語調沒有絲毫的起伏,但那平掃過去的眸光卻如最惡毒的蛇一般緊緊纏繞住風長祺的嗓子,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樣的攸璃……是他的錯吧?!讓那個善良單純的女子染上嗜血殘酷的魔性,是他的欺騙毀了她,也同時毀了自己……隻是為什麼,攸璃會突然變得這般陌生?隻是因為生他的氣而不肯原諒他嗎?還是……
輕蔑的一哼,攸璃的臉上殘忍更濃幾分:“你以為你有那麼重要麼?我石魔攸璃不會為了任何人折磨自己,這村子的所有人,包括你,都準備去迎接你們的新生活吧!我可沒有耐性看你們那拙劣的演出,五百年後再見吧!”
冷風乍起,將表情各異還沒反應過來的一幹人等直接卷出山莊,扔在山莊外的荊棘叢內。
而大廳之內,攸璃則慢慢的平躺在平靜的水麵上,悄悄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著五百年後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