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驚喜的呼喊,像是突然放下心來,吐出一口氣,舒緩一笑,在花海中徘徊的白衣女子歡笑著朝著男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你怎麼才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半是嗔怨,半是憂心,還夾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試探,純淨清澈的眸閃亮的揪著他的視線,一如那纖細白嫩的手緊抓著那天藍色的衣袖,不肯稍鬆。
“家裏忽然有些事耽擱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璃。”笑得有些艱難而敷衍,風長祺習慣性的伸手撫摸向那頭順滑的長發,輕輕的滑過,貪婪的感受那源自掌心的清涼滑溜的觸感。隻是那向來深情而溫厚的眸卻不經意的閃躲著,不肯直視那清亮的眸光。
“沒關係,來了就好。”手上的力道益發加大,抓得那天藍的衣袖浮起難看的褶皺,攸璃仍舊沒有絲毫放手的意思,像是借著那超常的力度隱藏些什麼,又發泄些什麼。
時間在這一刻膠著,停滯不前。帶著甜甜的笑容,攸璃眸光清澈直勾勾的凝視著長祺那不會說謊的臉,隱隱期待著什麼。直到抓著他衣袖的手泛起根根青筋,笑容再撐不住,哀戚之色漸現。
而風長祺的手隻輕搭在攸璃的肩頭,眸光閃躲的撇向閃著炫目光澤的明紫海洋,在攸璃直接而疑慮漸濃的目光逼視下,麵上漸漸浮現出心虛逃避之意。
風停了又起,吹散片片離花的明紫花瓣,飄蕩飛旋,宛若一場花瓣雨。
細數完落在彼此眼角眉梢的花影,攸璃終於放開了已然握的僵硬的手,退開兩步,繼續凝視著風長祺那閃過痛苦掙紮的臉,慘淡的問道:“祺,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我……”被那受傷的眼神噎住,風長祺的唇開開合合好多次,卻隻發出一個斷續的單音。閉上眼,深呼吸,整理完煩亂的思緒,拋開所有痛楚糾結,終於下定決心。
“璃,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滿含期待的睜開眼,微顫的溫潤嗓音泄露了些許緊張,汗濕的手心透露著內心的不確定。會這樣說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不過在那純澈的目光變作失望的痛楚的時候的一時衝動,但若得到肯定的回應,其實他並不介意將衝動化為現實。
“為什麼要離開?這裏是我們的家,不是麼?”眸光中隱泛起水氣,雪白的衣衫在晚風中毫不拘束的搖擺,發絲紛飛間,映襯著周圍廣袤豐滿的明紫海洋,攸璃的身形顯得單薄而脆弱,有種不堪一擊的淒涼。
“璃,你不想去看看外麵是什麼樣子的嗎?我們一起去外麵看看不好嗎?放下這裏的一切,就我們兩個人……”
“夠了!”水氣聚集成淚珠,潸然而下。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中打晃的淚水,攸璃強自平靜下來,深切而幽沉的問道:“母親說你隻是在欺騙我、利用我,這是真的嗎?”
“我……”嚅動著唇,卻喏喏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辯解。雖然不曾抱著欺騙利用的心態與她交往,但最後卻仍舊是欺騙利用了她……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欺騙了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他實在無法容忍自己繼續用謊言來為自己辯解……
“是真的啊……原來母親說的都是真的啊……”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攸璃的身形明顯的一晃,失望痛楚的神情備顯脆弱,整個人給人一種深厚的無力感……
“璃,不要這樣!”看到那水漾的眸子倏忽黯淡無光,失了焦距的茫然落魄,風長祺的心也生生的揪痛著。上前兩步想要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身子,卻被她受傷的躲開。望著那空空的兩手,強烈的刺痛讓風長祺有種虛脫的憔悴感。
“璃……”很受傷,因為傷了最心愛的人,所以自己也傷得很重。有道是自做孽,不可活,是他自作自受吧!?可是,他心痛難過是因為自己的錯,可攸璃呢?為什麼要她那麼難過受傷?……
“對不起,璃。”垂眸低首,雙手緊握成拳以支撐他所有的歉疚、心疼。路是他自己選的,在攸璃拒絕了他衝動的分叉之後,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但是,真的不想,讓她受傷……
所以,就讓她恨他吧……
隻要她安全就好……
淡藍的光圈圍繞中,攸璃睜大了不可置信的眼,滿滿的驚詫、控訴、疑惑,還有痛徹心扉的失望……
“為什麼?”一字一頓,素來純真幹淨的眸蒙上了絲絲陰影,透出幾許魔魅妖異。猛抬眸,那慢慢凝聚的陌生的情愫讓風長祺不由得心驚,卻一時無以反應,隻呆愣愣的望著那熟悉的臉上陌生的表情,那仿若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愛人。
“你用法術定住我,是為了達成怎樣的目的,風長祺?”溫度驟降,隨著冰冷刺骨的語音犀利射出,攸璃的臉上再找不到昔日的溫情暖笑,除了那眸心深處不變的受傷,眼前的女子冷冰冰的透著幽怨,找不到任何他所熟悉的影子。
“璃,你……你怎麼了?”望著眼前長發衣衫張狂的飛揚著的美麗女子,風長祺一度猶疑不定,顫抖的心出現了絲絲裂紋。眼前這宛若魔女般冷酷的女子,真的是那個他所深愛的攸璃麼?還是,是他將那個溫婉愛笑的愛人變作了妖魔的冷酷?……
“我怎麼了?……”喃喃自語中,攸璃審視全身,然後悠悠一笑。不是平日的燦爛純真,也沒有剛剛冰冷徹骨的魔戾,淡淡然透著妖異的氣息。然後像是倏然想通,眸光瞬間淩厲了起來,聲音也急速降溫。
“你到底有什麼陰謀?神社那幫老家夥是不是又在搞什麼見不得人的花樣?說!”深邃的眸子散發出不可磨滅的冷厲,張揚飛舞的黑發白衣獵獵作響,隨著顫抖的明紫花瓣妖嬈起舞,飄搖的宛若欲追風而去。冷酷的臉龐透出幾許肅殺的凋零……
“璃……”
“算了,不必再想什麼借口來騙我!”話音剛落,就見攸璃的指尖倏然迸發出一道強烈的白光,隨手一劃,那圍住她的淡藍光圈瞬時破碎消散無蹤,激起無數花瓣凋零飄散。絢爛的明紫包圍籠罩著那雪一樣的白,讓人炫目的迷幻。
眸光複雜的深深地望了風長祺一眼,攸璃旋身而走,完全無視身後襲來的獵獵風聲。
“璃!……”沒有料到攸璃竟然不閃不避,攻擊一出已然來不及撤回,風長祺麵色灰敗的飛身上前接住攸璃難以平衡的身子,整個人從頭到腳顫抖的無以複加。
“為什麼、為什麼不躲開?……璃……”
微咳兩聲,氣虛卻堅決的推開那至今仍讓她眷戀不已的懷抱,攸璃的臉上帶著深切的傷懷與自嘲。
“我若躲開你就會放手嗎?我若躲開你就會讓我回去母親身邊嗎?”淒切一笑,氣息難順的喘了幾許,直到蒼白的臉上透出幾抹紅暈。“我若還手,你又躲得過嗎?”
身軀猛然一震,風長祺良久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攸璃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若躲開,他會繼續糾纏阻攔;她若還手,他根本無從躲過……
可是,她怎麼可以如此傷害自己?!用傷害自己來懲罰他,值得嗎?……
搖晃著起身,瞥了麵色複雜悲痛的風長祺一眼,攸璃再度邁開步子,轉身離去。而這一次,風長祺沒有再出手阻攔。
直到攸璃的身影消失在那明紫的盡頭在看不見,風長祺才接著緩緩轉身,整肅了難言的苦澀麵容,朝著攸璃離去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此去是為了繼續阻止,還是其他……
月色皎潔依舊,柔滑如練,冷凝的潔白月光之下,大片的明紫花海依舊妖嬈盛放著絢爛的優雅……
幽深神秘的翹角樓,微波蕩漾的水鏡,明暗閃爍的光線散落,映照著,輾轉糾結著,是一雙雙不可置信的眼,一張張驚恐慌亂的臉。
詭異的霞光透著濃重的魔性的妖冶,明媚閃耀的包裹籠罩著飛姬纖儂玲瓏的身軀,墨一般的長發翻飛間隱隱閃爍著不明光澤,襯著肌膚勝雪,瑤鼻檀口,無法言喻的美麗,致命的吸引,也是致命的危險。
獵獵風聲中瘋狂搖擺的明紫衣裙間若隱若現的一抹白與幽綠,格格不入的顏色卻在飛姬的身上融洽的似為一體。半張的明眸嫵媚天成,此刻卻泛著幽幽的冷,濃濃的恨,淺淺的解脫釋然……
明紫霞光越來越盛,越來越灼烈,刺得人睜不開眼,逃不脫那烈火焚身一般的灼痛。水鏡一邊不請自來的“客人們”各自祭起隨身的法器,努力抵抗著那焚身而來的灼熱的壓迫,一時間翹角樓內各色光華閃爍,在水鏡中映出煙花般絢爛的倒影。直到精力漸弱,冷汗涔涔,恐懼慌亂的情緒氛圍終於在人群之中蔓延開來。
而水鏡的中央,那豔絕天下無人可比的美麗女子,卻依舊帶著耀眼誘人的魔性笑容,平靜而殘忍的看著一幹人的垂死掙紮。隨著一幹人的頹勢畢露,明媚的眸益發耀眼。
明紫的光映照著精致的臉,攪動翻飛的發,飄揚的衣帶,脆鈴聲聲作響,雪白的錦帕綴著幽綠的穗,與那明紫的鈴環環相扣,融為一體。就像很久以前,那人就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所以當那人由這世間離去的時候,她的生命也都不再完整……
思緒翻轉間,紫光更勝,完全壓住了其他的光團,不同於其他人的慌亂惶恐不可置信,飛姬的臉上一貫的從容,仿若早已預知這結局。若不是知道她有能力輕易毀去這村子的一切,那人又怎會用那般殘忍的方法讓她壓下心頭所有的仇與恨,讓她承諾決不傷害這村莊……
“母親!”光華交錯間,翹角樓內倏然閃入一抹純淨的白,更反襯著樓內的繚亂。
看著樓內緊繃的情勢,再想想先前紫錦叢中的一切,攸璃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即使在紫錦之穀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事情真的到了眼前,還是會那麼的失望擔憂。即使早就知道那是必然的欺騙,心還是碎裂成一片一片,痛不欲生。
原來困住她,真的是為了對付母親……並且是這麼多人一起……他們,真的是不肯放過他們母女嗎?她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們……她們,不是其實是為了守護他們而存在的嗎?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
母親的恨她不清楚,而他們的敵對她也不清楚,她隻知道,村子裏的人與她們母女,格格不入……為什麼,要這樣……
攸璃身上的傷其實並不是很重,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疾行,胸口還是有些隱隱的鬱結。再加上這一時間的心緒複雜交錯的激動,一口鮮血忍不住有口中噴出,濺在光潔暗淡的石質地板上,灑在雪白的衣襟上,染出一朵朵妖冶的罪惡的花樣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