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動了動被壓到發麻的胳膊卻引起不大不小的麻癢痛意,抖動好久方才舒緩下來。大眠方醒的小蟲伸了個懶腰,眼角餘光掃過剛剛爬起來的桌麵,紙頁被壓得有些皺了的日記本靜靜地躺在上麵,而淌在那紙頁上的……
“咦,我睡覺有流口水了嗎?”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前傾了身子靠近桌麵細細打量那沒有絲毫墨跡的頁麵,“嘖嘖,竟然流了這麼多……”
下意識的抬起手背擦拭嘴角,卻不想被一陣冰涼的觸感嚇到。疑惑的放下手臂,撩起剛剛蓋住手腕的衣袖,看著那枚仿若她手腕的一部分一樣緊緊貼合在皮膚上的血色鏤空的環狀手鏈,看著那手鏈之上交叉縱橫的詭異的圖騰,頭腦中不禁轟然作響。
這是什麼?為什麼隻是觸摸著它,就讓她的心撕裂一般疼痛?是誰?到底是誰搞的鬼?不知不覺間日記本上又添水漬,濺在手鏈上引發莫名的熱度。愣愣的看著空白的日記本紙頁上淚水滴落的地方慢慢的浸潤、卷曲……
對了,這是她的日記本,那麼她是在寫日記的時候睡著了嗎?或者說是還沒開始寫的時候就睡著了?可是,她要寫些什麼呢?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要寫些什麼?
她並沒有每日記日記的習慣,隻是隔三差五心有所感的時候便寫上一筆,因此她的日記本上麵的日期不連續很正常,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有跳頁寫的習慣啊?!那為什麼前麵會有兩頁空白?!
啊!心好亂,好想尖叫來排泄一下擁堵的心緒……可是,看到手臂上那血色猙獰的手鏈,便不知不覺拋開了所有心緒,隻剩下茫然……
到底,發生了或者說發生過什麼?
又到底是誰,生生的挖空了她的心?
顛三倒四的向室友們表述了自己的狀態,又小心翼翼的朝室友們打探自己午飯後的行徑,結果隻得出一個結論:她是豬,吃飽了就睡,睡著了還做夢。
可是這手鏈又是怎麼回事呢?你們什麼時候看我買過這東西?!
帶著期冀的目光等待室友們的答複,卻隻得來眾人靜默之後的抽搐。
哎呀,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偷偷摸摸買了這麼個有個性的手鏈,想跟我們炫耀也不用這麼裝神弄鬼的嘛……
你這什麼話,小蟲是那種人嘛……
我看小蟲是故意逗著我們玩呢吧?!配著這麼一奇怪的手鏈講鬼故事給我們聽啊……呃~,幸虧是大白天,不然我恨死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這手鏈在哪兒買的,還真挺不錯的,買來嚇唬小孩兒剛剛好。哈哈……
嘻嘻笑笑,同寢的另外三人各自發表完意見之後便有各自去忙了,而小蟲則呆呆的盯著那與皮膚相融的血色手鏈,想著剛剛室友們的話,對自己催眠:她隻是做了個夢而已,這手鏈一定是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買回來的……是夢,隻是一個夢……
催眠到最後,小蟲漸漸相信自己真的隻是做了一個夢,隻是夢醒的時候不小心忘記了夢的內容才會若有所失,本來不記得做夢的內容挺正常的,可能是這場夢太過美好,所以不小心忘記之後她才會那麼的悵然若失,心頭空蕩蕩的麻麻的疼著。
隻是一場被遺忘的夢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真的。大夢初醒時候的心痛茫然總會過去的,一場夢的後遺症能留多久呢?!
拖著疲憊的身子擠下公交車再步行一刻鍾回到租住的小屋,打開煤氣灶,燒水煮麵,看著鍋中從下往上不斷湧出的水泡,直到氤氳的水汽飄滿了廚房狹小的空間,小蟲才從出神中醒來。趕緊重新添水,然後用力的盯著水麵,當看到水泡再度湧起的時候下麵,再放上洗好的青菜,打一個蛋,晚飯就完成了。
食不知味的吃過忘記放鹽的麵條,草草洗過碗筷,小蟲便鑽進臥室打開電腦,連上網,打開常去的文學網站,點開一篇篇的小說胡亂的看著。反正不過是打發時間,看過就忘,倒是並不挑剔小說的類型。偶爾看到搞笑的情節,她也會笑不可抑,若碰上悲傷的故事,她同樣不會吝嗇眼淚,碰上無聊的,便草草掠過……
外放的音樂與噪音的功用無異,隻是為了讓她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當然,偶爾她也會打個電話回家,或者聯係一下曾經的同學、朋友,然後靜靜地過一個人的生活,拒絕新人的加入。閑暇時候常常會想,她到底丟了什麼呢?為什麼會這麼的空落落呢?不過是一場夢的後遺症罷了,怎麼會這麼久、這麼深呢?深到她主動想要擺脫都不能……
而每一次撕心裂肺的思索得來的仍是無果,最後她想,也許她丟失的是自己吧。一定是她不小心把自己丟在了夢裏,所以每天醒著的時候才會那麼的失落空虛。若在夢裏遺失,那麼是不是也可以在夢裏找回來呢?她不知道,因為她已經好久沒做夢了。
眼睛盯著電腦,手指卻下意識的磨搓著另隻手的手腕,縱使從來都將它埋在衣袖之下,自己也都很少去特意關注,卻總是能在閉上眼的時候細細描繪出那細致入微的輪廓。
看的累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恍恍惚惚的關上電腦進衛生間洗漱,然後熄燈上床。鮮明的黑暗撲麵而來,反而讓人覺得踏實。腦袋裏想著今天在公司剛剛聽到的八卦,說是大老板的兒子出了車禍,以至於這個小小的分公司裏麵從總公司派過來的那些個高管們都排開行程回了加拿大……
加拿大啊,那麼遠……跑到離自己家那麼遠的這裏來工作,那些個高管不想家嗎?估計過個三兩年就會回去吧?想想當時高考填誌願的時候太年輕任性,為了脫離父母的管束特意報了離家千裏之外的學校,如今真正進入社會開始工作了,才發覺好想回家,想念家的那份踏實……
兩個月之後,小蟲已經大學畢業整整兩年了,她在那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也整整工作了兩年,遞交了辭職申請之後,除了輕鬆,難免感傷。縱然是如行屍走肉般冷淡度過的兩年,依舊還是能讓她生出些留戀,時間,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對不?
嗤笑一聲,找了還在一個城裏的舊日同窗吃了頓離別宴,公司的辭職手續也都辦好了,又被同事拉著一起瘋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小蟲便帶著前天晚上聽來的新八卦上了回鄉的火車。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明明她從來都不曾當真用心對待那些同事,平時大家相處也不過禮貌笑笑,但離別的時候大家卻都顯得那麼的熱切,這就是大人與孩子的區別嗎?
火車不快不慢的開著,離到家還有近二十個小時呢,不知何故忽然想起臨別時同事口耳相傳的最新八卦。好像是大老板的兒子大難不死,傷病初愈準備一展拳腳,不知何故選中了這邊剛剛步入正軌的分公司,人事任命已經下來了,估計本人這兩天也就該到了……
嗯,想這些做什麼呢?已經離開了,正式告別這個承載了她遺失的夢境的城市,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她丟失的東西,也能在家裏找回來的吧?!
轉眼間回到家已經一年過去了,初時親朋的歡喜迎接過後,便是如水流淌的日子。守著一份不好不壞能養活自己的穩定工作,應付著父母乃至親朋不間斷的相親催邀。搞的她好像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雖然事實上目前來說她就是一個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
深夜裏輾轉難眠,原以為回家之後情緒會高漲一些,卻不想忙了兩個月找工作之後心情煩悶更甚,尤其是近兩個月,每每深夜難眠,卻又不想告訴父母,免得他們瞎擔心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輕手輕腳的起床開了燈,側耳費力聽著隔壁父母房間的動靜,確定沒有吵醒他們才放心披上衣裳,坐到桌旁。輕悄的拉開抽屜,拿出四年多未動卻保存如昔的日記本,一不留神被抽屜口的木刺刺中,鮮血頓時冒了出來,好疼。
抬起手指作勢要往嘴裏塞,卻在目光觸及那暖色調的燈光下閃著光亮的血滴時驀地頓住,像是有誰拿了一把薄利的刀刃在心頭淩遲,一刀又一刀,割的她心都揪了起來,疼的她淚花潸然。
緊抿著唇不使哽咽出聲,顫抖的手放不進嘴裏便搭在了日記本上緩緩翻開,翻過陳舊的墨跡在莫名的空白頁停下。
就是這裏吧,她的夢被鎖在這紙頁之中,她把自己也丟在了這空白的紙頁裏。一時間忘記了指尖還在冒血,微顫的手便已經撫摸上了那帶著早已幹涸以及新生的水跡的紙頁,紅的血和著淚浸入飽受洗禮的紙頁,腕間隱隱露出的手鏈在燈光下閃爍著噬人的血光。
光芒過處,蒼白泛黃的紙頁籠上淡淡的緋色,緋色之下,血淚過處,漸漸顯出些許熟悉的字跡。這是她的日記本,是她親手寫下的字,又怎麼會不熟悉?!驚惶帶著震撼以及莫名的渴望期冀使得小蟲的身體每一寸都在戰栗,顫巍巍的自抽屜裏尋了水果刀,猶豫的盯著手指片刻,終是一咬牙朝著已然受傷的無名指狠狠劃下。
看著自己的血快速流溢出自己的身體,她的瞳孔下意識的收縮著,但那滴血的手卻義無反顧的向前,灑滿了整篇紙頁,然後掀開衣袖,腕上的凸出皮膚一般的血色手鏈在燈光下散發著豔魅的光澤,緋色籠罩之下、血淚浸透之中的紙頁上,熟悉的字體蹁躚而現。
為什麼這些字、這些突然出現的字跡……身體不受控製的繼續前傾,直到看清上麵所寫的:
“昨晚確切地說是今早作了一個很奇怪卻又感覺很真實的夢,夢裏麵是一個空曠得有些古怪的村莊……”
……
“今天又做夢了,奇怪的夢,奇怪的村莊,奇怪的人……可是又好像理所當然……
……
原來,真的是夢啊……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可是,到底是我把自己困在了夢裏,還是夢把我遺失在現實?
將日記本藏在膝間,顫抖的手抱住頭,血珠滾下落在了發間,凝成絲縷。小蟲心中對著黑暗不盡的呐喊著,卻在這深夜裏蜷縮了身子坐在地上靠在了桌腳。用力蜷縮,卻怎麼樣也無法讓自己縮到讓人看不見,手指很痛,指節幾乎不能彎曲,可能是剛剛割的太深了吧……
想要看一下手指的情況,身子卻固執的不肯聽從大腦的指揮,隻是持續著用力蜷縮著,喉嚨裏破碎不堪的呼喊夾雜著哽咽在深夜中一如困獸的呼號,困頓而哀傷。直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用力打開,然後是母親心疼驚嚇的呼叫,再然後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