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夢醒時分(2 / 3)

再醒來已是豔陽高照,不知何故手麻麻的像是很久沒有了知覺,微微一動便是鑽心的疼。呲著牙起身,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母親卻在小蟲對著手裏捏的有些變形的日記本發愣的時候快速奔進了屋子。

“媽?”略有些遲疑的喚出口,疑惑的看著母親的表情由擔憂凝重霎時變得輕鬆:“你還沒去上班?啊!幾點了?我沒聽到鬧鈴響……”

母親快速扶住一時激動險些掉下床來的小蟲,拍著她的背說道:“急什麼,媽已經幫你請了假,今天不用去上班。這孩子,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讓人操心。”

“媽,為什麼要幫我請假啊?你今天也請假嗎?”歪著脖子抱著被子留戀著被子裏自己的體溫,光顧著和母親嘮嗑的小蟲卻沒有注意到那日記本仍舊捏在她的手裏沒有放下。

“還說呢,你昨晚上是怎麼了?把手劃那麼大個口子,啊,”從小蟲手中抽出那已經皺了的日記本,母親繼續審問:“還有這個,裏麵記了什麼東西讓你那麼寶貝,睡著了都還死抓著不放?”

“……”看了看已經包起來的手指頭,再看看母親手裏拎著的日記本,前一個晚上的記憶幡然回籠。呆愣的表情倏然轉作強硬而尖銳,小蟲踮起身子從母親手中奪回日記本,快速翻開……

“怎麼會沒有呢?昨天明明有的……媽,你幫我看一下這一頁寫了什麼……東西?”抬頭對上母親憂懼的臉,小蟲猛然冷靜下來。湊到母親跟前,深呼吸,擠出一個甜膩的笑容。

“媽,你怎麼了?我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這頁紙上有沒有些什麼東西……”小心翼翼的盯著母親的表情,發現母親對於自己現在的表現有些鬆口氣的時候,小蟲繼續忽悠道:“我昨晚上睡不著覺忽然想寫個日記來著,可是一翻開就看到這頁紙上畫了一大隻蠍子,還是紫黑色的,嚇了我一大跳,還不小心把手給割了,疼死我了……”

看到母親像是完全放下心來,小蟲才試探著問道:“媽,我後來做了什麼嗎?你看上去好像很不放心的樣子……”

“你還能幹啥?抱著腦袋在桌子腿兒那兒哭睡著了,還硬要捏著那本子不放,我和你爸還當你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就是中邪了呢?!”沒好氣的那手指戳了戳小蟲的腦袋,惹得小蟲哎哎直叫,母親這才舒展開麵容,微嗔道:“還不趕緊起床,飯都涼了!”

“是,母親大人!”笑嘻嘻的目送母親出門之後,小蟲臉上的笑容馬上垮了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切的哀傷。手又習慣性的發顫,緩緩翻開日記本,對上那帶著幹涸水跡而凹凸不平略微卷曲的紙頁,心有忍不住揪痛起來。無聲的哽咽留在咽喉,眼淚不爭氣的洗刷著臉龐,小蟲就那麼呆呆的愣坐在床上,直到屋外傳來母親的呼喚。

“小蟲,好了沒?”

“嗯,馬上就來!”故作歡快的應聲,用力擦幹眼淚,擰幹鼻涕,用力閉了閉眼後將日記本塞在枕頭底下,快步下床。三兩下鋪平了床被,轉身去洗手間洗漱。

看著鏡子裏略微紅腫的眼,嘴角牽起勉強而顫抖的笑,一刹那間心思似乎突然開朗起來。丟了的,就得找回來才能完整,不是嗎?

前晚那映在緋光下浸透血淚的日記本上未能記載的夢境,那分明虛幻的夢中對她來說卻分外真實的情境人事,那被她遺忘的夢啊……

記憶回籠,卻發現也許忘記會比較幸福。因為,那些人,那些事,都再不能回到從前。所有相關的人事都已經湮沒在另一個世界了吧?!就隻有她一個人,若是隻剩她一個為什麼還要她記起這些?!

可她真的忘記的時候,又真的幸福了嗎?忘了那人給她戴上這手鏈時幸福而滿足的笑容,那種仿佛心願得償得到了一切般滿溢而外顯的快樂,還有那人轉身離去時不染塵埃的背影……

若忘了他,還有什麼會讓她幸福?那時的她明明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心境卻忽然莫名的老了許多。得到然後又失去,她想她已不能承受再多。能夠保留那份記憶,能夠擁有這個手鏈,已經是被留在原地的她所能擁有的最大的幸福。

她想記住他的快樂,然後帶著他的快樂一起活下去。至於那些憂傷,都隨風去吧。她要他永遠都是那麼的快樂……可是為什麼眼淚還是不住的流下?明明他是那麼的快樂不是嗎?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那溫柔的神色上濃的化不開的憂傷?為什麼要讓她知道他是多麼的舍不得她?

就讓她再軟弱一會兒吧,就一會兒,然後她會忘記他的憂傷,帶著他一起快樂的活下去。

幾度深呼吸之後,小蟲擦幹眼淚,對著那血色詭異的手鏈,綻開一抹微笑,一如初見,亦如別離。

“如果你執意不走,那麼就戴上這個。”

看著昧近似麵無表情的遞過來的東西,小蟲伸手接過,在看清之後,忍不住發問:“這是什麼?”像流淌著的鮮血一般的顏色中詭異而猙獰的圖案,為什麼看著它會讓她的心莫名的發慌?明明昧已經答應了讓她留下來……

“沒什麼,隻是讓你起碼能夠自保,不會拖我們後腿的東西。怎麼,你不要嗎?”微微挑起的眼角帶著些微的緊張,可惜被“拖後腿”這一用語嚇到的小蟲沒有發覺,然後慌忙將手鏈藏到身後,像是怕被搶走一般。

對著小蟲孩子氣的動作寵溺的一笑,昧伸手揉了揉小蟲的頭,低聲說道:“放心,那是送給你的東西,我不會搶回來的。”

“是定情信物嗎?”顧不上發熱的臉,小蟲直直的盯著昧的眼睛,看著那閃過錯愕的美麗眼眸中流動著笑意,那樣的滿足而快樂,有種幸福的顏色。然後,小蟲也笑了,然後才開始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了頭。

低下的視線裏看著昧拉過自己的手,取出那剛剛帶給她莫名的不安的手鏈,幫她戴上,然後看著那手鏈有生命一般吸附在自己的腕部皮膚上,然後她受驚一般的抬頭,不小心捕捉到昧那滿溢的溫柔神色裏一抹憂傷。

然後,小蟲聽到門外一個滄桑的聲音喊著昧的名字,她知道那是瓊的手下,名字叫做四喜。今天是最後一天,他是來叫昧一起去找攸璃的吧……

就在她恍神的一瞬,昧已經放開了他的手,在晨光下舞動的灰塵中大步而去。而她,被留在原地。

“昧!”用力的呼喊,卻得不到一絲回應,用力奔跑卻始終追不上那飄忽的身影,然後她看著自己的身體穿過一個個奔跑著的人……

茫然四顧,四顧茫然。

這些人,看不見她,就如同她剛來時的模樣。那是不是說,她就快要可以回去了呢?可是他們明明說好要一起麵對的,為什麼現在她被留了下來?!目光觸及那血色的手鏈,小蟲伸手便去拉扯,卻發現縱使抓破了皮膚仍舊不能動那手鏈分毫。

如果斷了這手腕是不是就可以拿下來了?心頭閃過一絲瘋狂,卻不得不被現實湮滅。她終究是這個世界的外人啊,無法觸摸,無法交談,對於這裏的人來說,她其實是不存在的。

那麼昧呢,對於他來說,她也是不存在的嗎?攸璃!他們一定是去找攸璃了,隻要找到攸璃……

拔足狂奔,無暇顧及是不是從別人的身體中穿過,小蟲隻想找到昧,想問一問他,她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還有,為什麼要留下她一個人……

隻是,雖然早知道今日是最後一日,那麼今日一戰必然是最後一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當她看到莊園屍肉堆砌血染的路徑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身子發顫,然後更加的想要到達昧的身邊。想要依靠著他,也想要確認他的安全。

可是,她卻不知道,即使走到昧的身邊,她也沒有機會問出她想問的問題,自然得不到他的回答。

混亂的莊園之內敵我難分,眸眼發紅的人們憤怒的舉起武器朝身邊所有的人發動著攻擊,而攸璃便靜靜地站在水鏡中央,而水鏡一側陰影中守著的,是占了非的身體的風長祺。然後,順著攸璃的目光,小蟲終於在滿眼血色中找到了昧,以及他身旁的混亂。

紅了眼的大鳥與瓊混戰在一處,雖然實力相差很多,但一方已然陷入瘋狂,另一方卻恐傷了對方而處處掣肘,一時間難分軒輊。而阿福則抱著周身是血的四喜,神情呆滯,至於阿威則將憤恨的眸眼盯向了攸璃,帶著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的瘋狂。

他們不知道這血的詛咒是利用神石的力量施下的,如今大限將至,這神石周圍咒念最深,他們來這裏不是找死嗎?不過他們若不來,又何嚐不是一個死字呢……

抬眸搜索著昧的表情,卻發現一切都那麼的模糊失了焦距,漫天都是猩紅飄飛的血色迷霧。詛咒已經開始發作了啊……她,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呢?怎麼可以這樣?!

這裏沒有被咒念影響尚且清明的就隻剩瓊、昧、阿威、非、攸璃以及不遠處限於混亂之中的三兩個花白胡子的老頭,但這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撐得了一時,如何撐的過一世?!昧,隻能等死了嗎……

昧說過,隻要她死,就可以救這個村子的,那是不是也就可以救昧了?可是,她要怎麼死呢?

絞盡腦汁的思索回憶而無果,卻在模糊撞上攸璃掃過來的眼光時茅塞頓開。她看的見自己,除了她,那隨之看過了的非也看得見。那麼,她就賭這一次吧!

穿過紛亂的人群,走到非的旁邊,低聲耳語。

“殺了我吧,要救這個村子,就殺了我,祺。”滿意的看到風長祺轉過來的視線,小蟲燦爛一笑,“殺了我,璃就會回來了,這個村子就有救了。畢竟,璃那麼的善良,不是嗎?”

看得出風長祺的動心,小蟲閉了閉眼,再睜開又是一個笑容:“‘光之刃’在昧手上,那個應該就能殺得了我了。”

看著風長祺飛掠而去的身影,小蟲貪婪的將模糊的視線投向昧的方向,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捕捉到那頂天立地的身影已經足夠了,但其實她原本還想對他說此生無憾來著,如今看來,還是算了吧。

冰涼的匕首帶著火焰的熱度進入身體的時候,小蟲還是忍不住痛呼了一聲,因為真的好痛啊……

模糊的視線中是昧穿越血光而來的身影,即使那麼的朦朧,她依然知道是他……漸漸失聰的雙耳傳來的是那般遙遠的呼喚……來不及了,昧,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