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死真的能夠救下這個村子,救下你,那麼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幸福快樂的活下去,也許這個要求太高了點,但我希望你能夠盡力去做,即使短時間內做不到也沒關係,隻要你記得去做就行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做到的……
但若我救不下這村子,救不了你,那麼我們便一起離開這世界吧,不論是地獄還是哪裏,我都會等著你,我想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雖然你選的是前者……
你放心,我沒你那麼狠心,如果你實在熬不住,想早些來找我,我也不會怪你的。但我答應過爸爸媽媽再去做他們的孩子,所以這一次換你去我那裏好不好?
不想再在夢魘中掙紮,吃過飯小蟲便打了電話到公司請假,然後不等拒絕的聲音傳來邊掛了電話,順便拔了電話線。拿出紙筆給下午銷假上班的媽媽還有爸爸留了消息壓在桌上,手機關機扔在房間裏,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小蟲便出門奔向機場。
坐在安靜的機艙裏,閉著眼睛靠上椅背,手指習慣性的撫向手腕,肌膚微涼的觸感使得小蟲的心慢慢的沉寂下來。
曾經以為再不會回來的地方,如今卻以一種妖異的姿態的朝她伸出誘惑之手,讓大夢初醒的她想要再度沉溺到那一場絢爛旖旎的夢寐之中。沉澱分篩了所有哀愁苦悶,張揚著的盡是魔昧夢幻的誘惑。
不同於行程中的靜謐,機場出口人頭攢動,接人的,等人來接的,當然還有如小蟲般獨行尋車上路的。
“小蟲!”
恍惚聽到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身體反射性的停下四周觀望,然後很快將目光鎖定那個著了利落套裝的中年女子。
這世界是不是真的這麼小。竟然會在踏上這個城市的第一刻遇到曾經教會她很多東西的前輩。
轉身上前,擁抱。
寬敞明亮的茶餐廳內稀稀落落做了些閑飲下午茶的男男女女,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來,各自點了飲品開始閑話家常。話題無非是最近工作如何,身體如何,家人如何……
“小蟲,你是a城人吧?”
不知不覺間話題徒轉,小蟲心下微楞的同時點了點頭。
“嗯,我是啊。李姐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不無好奇的睜大了眼睛直視對麵的前輩,小蟲微微笑著等待對方的回答。
“哦,沒什麼。”放下手中的咖啡,李姐不甚在意的一笑。“這次陪小老板出差,本來今天應該回來的,可小老板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買了機票去a市,所以我想問問看你,a市今天是不是有什麼活動之類的。”
“應該沒有吧,”下意識的撓了撓頭,思索一番之後,小蟲不甚確定的搖了搖頭。“a城又不是什麼大地方,能有什麼活動呢?我來的時候倒是沒聽誰說過。”
“算了,不聊這個。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在這邊重新開始嗎?要不要我幫忙?”打量著眼前依舊素淨的女孩,難免令人感歎竟有人進了社會這些年之後仍毫無改變。是福?是禍?
“不是,隻是回來看看朋友。”略一猶豫,又加上一句“同學結婚,叫我過來參加婚禮。”
“哦,這是好事啊。”優雅的笑開,李姐微帶了捉弄的語調:“你什麼時候請我參加婚禮啊?
“我?八字還沒一撇呢……”微紅了臉的小蟲笑的有些局促,看了看時間連忙轉開話題:“李姐,時間也差不多了,您去忙吧。”
“嗯,也是。一聊就忘了時間。”揮手買單,李姐一邊拿起衣服和包一邊問:“你一會兒去哪兒?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李姐要去公司吧,我朋友剛好反方向,我搭地鐵就行。”堅定地搖頭,小蟲在門口笑著揮別了李姐,轉身卻又茫然。
這裏當然不會真的有一個等著她參加婚禮的同學,但她還是走向了李姐的反方向,搭乘地鐵。
抬頭看著熟悉的校門,卻發現腿腳有了自主意識般不肯前進一步。不過半日時間,她從a城來到舊時大學門口,隻為追尋一個夢,一個讓她遺失了自己的夢。可當她真的站在這裏,卻發覺一切都無從尋起。
這個她生活了四年的校園,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屬於她的東西。曾經的那些足跡,也早被新人踩踏覆蓋掉了,就好像,她不曾存在於這裏。
有人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那麼,為什麼,在這裏找不到她走過的痕跡?為什麼,這個她生活過四年的地方此刻如此陌生?天地蒼茫,渺如一粟的她,要如何才能在這浩浩世間不感到孤獨絕望?
石柱般站在校門口一個多小時,除了惹來門衛異樣的關注之外,再無其他。直到天黑,小蟲終於還是沒能走進去,隻得在門衛“關愛”的目光注視下轉身在附近找了個小旅店住下。意外的,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小蟲便退了房,在路邊小店吃過早飯,慢悠悠的走過大學門口,如尋常路人般自在隨意的瞥過去兩眼,然後,擦肩而過。
在現實中尋找夢境,一如在夢境中追尋現實,都注定了耗費心力而無所得。正如小蟲前一天的徒勞無功。如果要尋找夢境,那麼一定要身處夢中才行吧?那個被她遺失的自己,是不是也在夢中追尋著她呢?
在那場如煙花綻放的夢裏,她明明已經做好決定的,如今怎麼會又陷入泥淖做出這樣的蠢事來呢?她該去夢裏找的呀!明明定好的,用這一生留在夢裏,來生勇敢果決的放手,去做一個好女兒。
應該是這樣的吧?昧也會同意的吧?
不,昧沒有資格否決她的決定,明明是他先說謊犯規的……
所以,就聽她自己的就好。
輕鬆愜意的趕到機場,耳中再聽不到喧鬧嘈雜的噪音,隻餘下輕風送來的淡淡的歡笑,一切都美好的像一場夢。沒有彷徨與哀傷,想要每一天、每一天都這麼快樂而滿足……
然而所有的笑聲卻都在她看到那遠遠而來的身影的時候戛然而止,世界倏忽變得蒼白而脆弱。
明明是沒有任何相似點的五官,卻看上去那麼的熟悉,以至於控製不住噴湧而出的淚水……
“昧……”
你來接我了嗎?因為知道我要去夢裏找你,所以就來接我了嗎?原本還想去和爸媽道個別再去的……
用力睜大迷蒙的淚眼緊盯著那大步而來的身影,靜靜的矗立在人聲喧鬧的大廳,卻好像那些行跡匆匆的旅人們都化作了暗影,唯一的光亮隻隨著眼前越來越近的身影移動。近乎癡迷的追尋著那眼看近到咫尺的身影,用迷蒙的視線在那陌生的容顏上窺探著熟悉的神采。
“昧,你來接我了……好開心……”嗅著鼻端陌生的古龍水味兒,體會著周身熟悉的懷抱,輕輕閉上眼,小蟲告訴自己,她終於找到了她的夢。安心入夢的瞬間,卻聽到耳邊急切驚慌的呼喊。慌什麼呢?昧來接我是好事啊?!心下微微疑惑,卻仍是含笑睡去。
“小蟲!小蟲你醒醒!醒醒啊!不要嚇我!……”看著懷中莫名睡去的身體,年輕英俊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恐懼,想要大力的搖醒那人,卻深恐傷了她。於是隻能焦急的呼喚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夠聽到,給他回應。
返魂符的氣息越來越淡了……
為什麼會這樣?!
抓起小蟲的手臂看著腕部那越來越淡幾乎不見的血色印記,昧的心絞痛不已。情急之下隻得咬破了手指,在那印記之上重新書畫出新一層的圖騰。但這個借來的身體實在沒用,隻是這樣的小法術便已無法承受。但他絕對不能放棄,多少的苦難都已經過去,他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絕對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再失去她!
機場保安打電話叫來的救護車來的相當及時,隻是沒有想到病人會由原來的一個昏倒的女子變成一對昏倒的男女,並且那個男的看起來西裝革履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實際上卻有些疑似精神病患,以至於紛紛有人猜測這兩人必是舊識,因此那女子才會見到他便暈了過去……
接到醫院電話匆匆趕來的李芸並沒有其他公司高管一起直接奔赴病房查看莫名倒下的小老板,而是朝護士打聽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然後意外的發現同小老板一起被送來的女子竟然是舊日同事,自此對於兩人暈倒時的情形費解至極。明明該是互不相識毫無關係的兩人,怎麼會相擁著倒下?還有,小老板一向精明銳利正常的很,怎麼看都不像是……傳言中的疑似精神病傾向啊……
悄悄進門加入其他高管的陣營看了一陣子躺在病床上毫無動靜的小老板,除了臉色分外蒼白活像失血過多以及包著創可貼的手指之外,她實在找不出這素來身體健康的小老板有哪裏有病到昏睡不醒的跡象。難道真的像人家說的,身體裏麵的病隻能等無法挽救的時候才能發現?
不過,這小老板幾年前確實出過一次據說蠻嚴重的車禍來著……
深夜裏醒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空間,小蟲心裏除了彷徨外分外多了思喜悅,可是細細打量完周遭的環境之後,便隻剩冰冷的失望。
原來是醫院啊……
那麼,那個時候的昧,隻是幻覺嗎?
還以為,他來接她了呢……
好好笑啊……
冰冷的液體順著溫熱的臉頰滑下,小蟲縮起身子蜷在被子裏,將臉埋在臂彎,在黑暗的單人病房內努力吸取自身的溫度。等到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忽然覺有一種怪異的感覺籠罩著全身,暖烘烘的……
是因為貓在杯子裏太久了嗎?這樣周身泛著溫暖的感覺對於素來體涼的小蟲來說無異於一種病態,引得小蟲分外疑惑,以及惶恐。
縱然已經決定放棄這世間去尋夢,在發現身體有異的時候竟然還是會感覺到恐慌,小蟲不禁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但隨著心中一閃而過的某個念頭,泛著苦笑的唇角倏地拉直,溢出幾許緊張。然後在溫熱的手指搭到腕上的時候,轉化為激動。
翻身、下床、開燈。
看著手腕間麵目全非的血色印記,小蟲終於有了想要大聲呼喊的欲望。在靜寂的夜裏分外鮮明的房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響從身後傳來,小蟲側轉了頭,卻愣在那裏。
直到周身被帶著蠱惑的古龍水味兒包圍,直到落入那熟悉卻泛著微涼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