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經過那裏遠遠望去,就已經讓人心裏發毛,若是夜晚經過園子,隨著風的吹動,院子裏頭什麼聲音都有,更是讓人嚇破了膽。
最近,那園子裏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成了精,一到了晚上,就可以聽到女子的哀鳴聲。有那年輕膽大的後生,不知道天高地厚,夜裏挑了燈籠到園子裏一探究竟,隻見早已廢棄的莊園竟然點起了紅燈籠,在雜草掩映中,飄飄忽忽,如同鬼火。
饒是後生們再膽大,也被嚇得魂飛魄散,有好幾個如今還病倒在床呢。
因此,淨河村的村民們總是互相傳說著這座莊園的古怪,也彼此約束,不肯輕易靠近這座莊園。有那外地來往的客商對此嗤之以鼻,晚上借住莊園,卻從此再也沒有出來過。人人都說是莊園裏的鬼怪將客商的魂兒給勾了去。如此這般,更是沒有人敢去那莊園了。
此時此刻,這莊園原先的後院正屋西廂房中,卻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黑衣男子。
他修長的手指沿著身旁桌子上放著的匾額輕輕地劃拉著,似乎這樣就能夠描摹出匾額上的那幾個字--淨河菀居。
白淨的手指畫上去,立馬就染了一層厚厚的浮灰。
墨西決皺了皺眉頭,掏出素帕擦了擦手,正要丟棄,卻看見素帕一角上歪歪扭扭的“月”字,嘴角難得的向上勾了勾,又將帕子重新掖進懷中。
一旁站立的黑衣大漢小心翼翼地說道:“因怕有人來,瞧見這裏並無灰塵,會起疑,壞了咱們的大事,屬下這才沒有將這塊匾額擦幹淨。”
最近城中據點一連被人輕輕鬆鬆地端掉了兩個,江湖神秘組織綺羅又頻頻派出探子來探訪夜寒閣的據點,時下,對於任何未曾暴露的據點,他們自然是要盡心盡力地保護的。
墨西決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麵,冷笑道:“這裏竟然還有人肯來嗎?”
淨河菀居,淨河菀居。
他的生母,姓何名菀,京郊淨河村人,自幼家貧,被賣到勾欄院中做了操琴女,後有幸在貴妃壽宴上撫琴,被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一眼相中,做了皇上身邊無名無分的枕邊人。
無數個戰戰兢兢的日子總算熬過來了,因著生了皇三子,這個苦命的操琴女被封為何昭儀,雖然無法像其他的女人一樣晉升妃位,可何昭儀仍舊是宮中除了宸妃以外,最受寵的那一個人。
墨西決記得生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重回自己的故居看一看。有一年中秋夜,何昭儀無意間向皇上吐露了這個心願。
第二年春日,皇上就帶了他與何昭儀,一同到這淨河菀居來住了三天。
那三天,是墨西決生命裏最快樂的時光。
“淨河菀居”四個字,還是父皇握著母妃的手,一筆一劃寫就而成。
他怎麼敢忘記!
可才不過一年時間,他那溫婉善良從不與人為敵的生母,怎麼就落到了那般不堪的田地!說什麼與侍衛私通,珠胎暗結,那全都是汙蔑!他整日跟在母妃身邊,母妃隻與宸妃彈琴賞花,哪有什麼機會與宮牆之內的侍衛私通!
想起母妃和幼弟的慘死,墨西決雙眼裏已經燃起了熊熊怒火,一雙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身旁的黑衣人嚇得一身冷汗,閣主似乎今日心情不大好啊。
“拿去!把這匾額好好地擦幹淨,一粒灰塵都不許有!”黑衣大漢連忙雙手接過匾額,點頭哈腰,快步逃也似地跑出了西廂房。
“尊主……”嬌弱的呻吟聲自西廂房垂地的厚重幔簾之後傳來,那聲音透著幾分虛弱與痛楚,讓人不忍側耳。
墨西決脫下鬥篷,解下外袍,在盛夏的蟬鳴聲中,猛地一把拉開幔簾,露出後麵一堵血跡斑斑的牆麵。
一個瘦弱不堪的女子雙手雙腳都被束縛在牆麵上,呈大字型打開。手腕和腳腕已經被鐵鏈磨破,虛弱的身子使之無法保持站立,卻因為冰冷的鐵鏈的束縛而不得不緊貼在牆麵上。長發淩亂地披散著,有幾縷因為汗水而被打濕,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在昏暗不明的燭光映照下,女子簡直如同地獄走出來的惡鬼羅刹,讓人不僅不對其心生憐憫,反而從心底裏散發出一種嫌惡。
“尊主……饒了綾兒吧……”看到墨西決走進來,楚依綾本已經失神的雙眸頓時就亮了起來,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低低地哀求道。
回應她的卻是冷到骨髓裏的淡漠:“你當知道,中了蝕骨散的人沒有任何解藥可言,隻能自己熬過去。我已經給你運功驅毒了,剩下的隻能夠靠你自己了。”
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可是聽到墨西決親口說出來,楚依綾心底禁不住還是一片悲哀。
蝕骨散……
的確是無藥可醫,但若是墨西決肯用內力將其全部逼出來,她又何需受此苦楚!
幾年前,曲幽不就是中了蝕骨散麼?那時,他為了救她,足足消耗了兩成內力。為何到了她這裏,卻連半成都吝嗇給予呢?
難道,即使曲幽死了,她也要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