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趙匡胤從洛陽返回京城。趙光義去郊外迎接,見趙匡胤神情萎靡,印堂發暗,比離京的時候顯得更加衰老了,心裏一陣酸楚,表情顯得非常不自然。趙匡胤哪裏會想到其中的奧秘?回到宮中,對他說:“光義,朕這一次外出,旅途勞累,感覺自己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所以想要你繼續留在宮中,總理朝政。你感覺怎樣?”
趙光義的內心十分矛盾,想了想說:“陛下,我可以在白天的時候進宮,幫助皇上處理日常事務,晚上的時候還是回府歇息罷!”他實在沒有勇氣麵對皇兄與宋皇後,尤其是在看到趙匡胤如此這般衰老之後。
也許是因為外出的時間太長,身體透支太嚴重;或許是因為數十年持續高度緊張的生活,一旦鬆弛下來就再難以恢複。總之,自從趙匡胤回京之後,一直打不起精神,每天神思恍惚,目光呆滯。
就這樣懨懨地過了一段時間,直到九月底,終於一病不起。
趙光義滿懷憐憫加贖罪的複雜心情,日夜侍奉在他的床前。
這一天,天氣轉晴,趙匡胤感覺精神好一點了,吩咐光義把自己扶起來,倚在床頭,慢慢說道:“光義,朕看你龍行虎步,有一副太平天子的相貌。我趙氏的天下得來不易,你一定要好自為之啊!”
趙光義坐在趙匡胤床頭安慰道:“陛下沒有什麼大病,即日就可痊愈。你就放心修養吧。”趙匡胤越是對自己信任親密,他越是感到自責內疚。
“光義,朕的病自己心裏有數。更何況人都有一死,隻是早和晚的事情而已,何須顧忌?”趙匡胤停頓了一下,又說,“開封地處四塞,朕本想遷都長安,倚山帶河,裁減冗兵,認為這才是長治久安的計策;隻可惜身罹屙疾,這個願望是很難實現了。”
“治天下在德不在險,又何必一定要遷都呢?”
“唉,你熟讀史籍,怎麼眼光如此短淺?若是定都開封,想要守住江山需要大量禁兵,隻怕不到百年的時間,天下就會民力衰竭!你應選擇適當時機遷都,不要再猶豫了。”
趙匡胤閉上雙目,仰著頭,繼續說道:“當下朝廷內外沒有一員驍將,朝廷內更無良相。朕反複思考,北漢楊業,熟諳軍陣,武藝絕倫,可以招降作為己用,授以攻城野戰之任;趙普,雖然非常喜歡錢財,但是忠心耿耿,處事幹練,可以再一次宣召回宮,恢複宰相之職。如此則才盡其用,才可以安邦定國。”
趙光義見他說話吃力,想要扶他躺下休息。趙匡胤說道:“不要急。朕還有三件事情需要告訴你,你要仔細聽著:其一,周室柴氏子孫,有罪不能加刑,即便是謀反,也隻能是在監獄裏賜盡,不能在市曹刑戮,更不可以連累親屬。其二,讀書人就是國之根本,國之棟梁,直諫者就是國之忠良,千萬不要殺士大夫和上書言事的人。其三,南人本性懦弱、心計較深,千萬不能任職宰相。我趙氏子孫世世代代都是君者,不遵此誓,天必殛之!光義,你趕快跪下,對天發誓!”
趙光義隻好跪下發誓,謹遵此誡。
趙匡胤又非常鄭重地說道:“你一定要將這三誡,鐫於石碑,立於密室,將來傳授於子孫。切記,切記!”說完這些已經是氣喘籲籲,就讓趙光義服侍睡下了。
十幾天過去了,趙匡胤的病情一天天惡化了,咳嗽不止,一連幾天都是滴水未進,臉色蠟黃,皺巴巴的皮膚顯得有些鬆弛,就像一個水分不足的柿子,難看極了。麵對此情景,文武大臣、皇後、皇子,都已經惶恐失色。禦醫們幾次會診,均無良策。
開寶九年(976年)十月二十,趙匡胤昏迷不醒,躺在龍榻上,呼吸急促沉重。趙光義與宋皇後麵露愁容,守在床頭不肯離開。
寢室內外一片沉寂,充滿著哀傷與死亡降臨的氣息。
迷迷糊糊之中,趙匡胤看到慕容延釗與韓令坤一身戎裝朝著自己走了過來,麵帶笑容,稱呼他三弟。
此時的趙匡胤似醒非醒,想著剛才的一幕,心中充滿了美好的感覺。他覺得身子酸痛,換了一下睡姿,無意中側身一望,瞬間就像雷擊一般,周身的血液好像都已經凝固了:趙光義與宋皇後非常親昵的抱在了一起!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趙光義與宋貴妃二人,見趙匡胤氣如遊絲,以為他一時半刻不會醒來;更何況趙匡胤已經是一個快死的人了,二人也沒有什麼顧忌了,舊情萌發,略示親熱。沒想到趙匡胤突然睜眼坐起,兩人頓時驚呆了!
趙匡胤不知道哪裏來得如此大的力氣,順手拿起床邊那把用來鎮邪的斧頭,怒呼一聲:“你們……這兩個畜生!”用力地扔了過去。那斧頭帶著響聲,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撞在牆上,震得室內燭光一陣猛烈地搖曳。隨後,趙匡胤的身體就像山崩一般,轟然倒下。
此時,萬歲殿內,頓時發出一陣陣地哭聲。在這嘈雜的哭聲中,縱橫天下數十年的一代君主趙匡胤,走完了他一生的曆程。他的靈魂,卻超越了這塵世的喧囂,飄向蒼冥的天界,飄向神秘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