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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牛生根在遠離家鄉的地方做了一個夢,這是水生的女人第一次走進他的夢裏。在夢裏,水生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千裏尋親來到了深圳市,因為錢花光了,餓暈在街頭。牛生根上街時看到一群人圍觀什麼,擠進去一看,竟然是水生的女人!他立即驅散眾人,看什麼看,我的老婆。於是,他把水生的女人扶在懷裏,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將她背上車,直奔一家小旅館,他不敢帶她去他住的地方,那裏竟是些如狼似虎的人,他怕嚇著她。在小旅館裏,牛生根買來飲料,一點點地喂,水生的女人終於醒了,她四下瞧瞧,問這是哪裏。牛生根說,是深圳。水生的女人便撲在他懷裏哭起來,我找你找得好苦呀,你個沒良心的屁股一拍就跑了,也不寫信,害得我經常夢見你,有時夢裏都喊出聲,被水生打得要死。牛生根就說,以後再不用怕他打了,就住在這裏,我來養你。可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能幫水生養孩子呀。水生的女人就說,你真是個小氣男人,那我不待在這裏了,我還是回去。牛生根馬上去抓她的衣袖,卻沒抓著,夢醒了,他手裏還是握的那本電影雜誌。這個夢是什麼意思呢,牛生根反複揣測,最後他斷定,一定是水生的女人也在想他,於是走進了他的夢中。

第二天午休時,牛生根決定給水生的女人寫封信,信是這麼寫的:

你好,我夢見你了。這說明,我試圖把你忘記,沒有做到。那就不忘記吧。你還好嗎?都隻怪我,那個晚上,我真是被鬼拖去的,我都不知要去你家幹什麼,然而,你實在太吸引人了,就像一塊大磁鐵,我就像一粒小鐵屑子,呼的一下就被你吸住了。隻怪緣淺,我們沒有達到肉體的結合,可是,你的肉香,依然在我的每一個毛孔裏潛伏下來了。我突然離開鄉政府,實在迫不得已,你那男人也做得太絕了,拿個皮帶扣去找人,我也真是大意,留下了把柄,這事一定害你不輕,真的對不起。他沒打你吧,他如果經常打你,你就離婚,有朝一日我有錢了,就來娶你,讓你進大城市,離開那個鬼地方。我現在在深圳,這是一座很洋氣的城市,如果你來到了這裏,你也會更加漂亮的,你比城裏女人還好看。這裏是特區,差人,我們可以生很多孩子。對了,這封信你不用回複,我也沒留地址,隻讓你曉得我沒忘記你就是,你看後燒掉,莫又讓你男人抓住把柄了。

想你的男人

1986年秋於深圳

牛生根寫完信,走了三條街道,才找到郵筒,他輕輕地將信投進去,就好像水生的女人在郵筒裏接住了,他是哼著流行歌曲一路返回的,他想象著水生的女人收到信後,臉上一定飛出兩朵紅雲,有可能是躲在被子裏讀的,有可能是躲在廁所裏看的,一遍又一遍,他好看的字跡,一定會讓她親吻。正這樣想著,牛生根一頭撞在電線杆上,他疼得蹲了下去,這時過來一個女孩,操一口四川口音,連問,大哥不要緊吧,大哥不要緊吧。

聽到身邊傳來女孩關切的詢問聲,牛生根忍住疼痛站了起來,向女孩投去了感激的一笑,沒事。

那女孩哧哧地笑了,還說沒事,剛才都疼得蹲下去了,喲,你看,額頭上起包了哩。

牛生根用手一摸,果真腫起來一個包。

女孩就用手一指,你拐個彎走千把米,有家診所,貼張傷濕止痛膏吧。

沒事,我小時候經常被父親打成這樣,幾天就消了。牛生根說。

邊說邊走,兩人不知不覺走過幾條街道了。

咦,我早該拐彎了。女孩說。

嗬,我早到了,走過了。牛生根也說。

兩人就相視一笑,互相招手告別。走了十幾步,牛生根回頭一看,那女孩蓄著長辮,長辮子像一尾魚歡快地擺動著,很好看。

第二天下午,牛生根在辦公室無聊地翻著《深圳晚報》,突然,一條新聞闖入眼中,《頑劣少年焚燒郵筒》,仔細讀下去,他的頭就大了,那被焚毀的郵筒似乎就是他昨天投遞的那個,他放下報紙,飛也似的跑出辦公樓,朝那條街道奔去,遠遠地就見那隻郵筒被黃色的線條圍住了,走近一看,果然有被火燒的痕跡。媽的!他狠狠地罵了一句,就回轉了,他覺得這又是天意,老天不讓他給水生的女人寫信,就像那晚,老天不讓他吃水生女人的肉一樣,反正,那女人不屬於他牛生根,永遠不要再想她了!回辦公室的路上,牛生根鐵定了心不再想水生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