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蝙蝠(1 / 3)

夜深風急。

荒草不停的沙沙作響,就像是有無數的冤魂野鬼在其上不停走動。

月色是那麼淒涼,頹垣斷壁間月光之下黑影幢幢,亦有如藏匿著無數的野鬼冤魂。

天龍古刹原就是一個甚為陰森恐怖的地方,在如此深夜,更不像人間所有。

可是在這個時候,卻有兩個人走在寺內荒草叢中。

那兩個人身材差不多高矮,裝束一樣,甚至相貌亦竟然完全一樣。

漆黑的衣衫,蒼白的臉龐,那種顏色,是一種已接近死亡的顏色。

披散的須發在夜風中飛揚,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就因為這兩個人的出現,在空氣中無聲的散發開去。

草叢中本來無霧,這時候忽然有霧。

淒冷的夜霧,仿佛被風從遠山吹來,又仿佛發自那兩個人的身上。

那若是事實,就不是夜霧,是鬼氣的了。

不過那兩個雖然很像是野鬼遊魂,但細看之下卻又不像。

傳說中鬼是沒有影子的,那兩個人卻有。

月光下,那個影子隨著他們的移動,飄蕩在草叢中,斷壁上。

風吹草動,那些野草就像是刀一樣,將他們的影子割成了千百片,可是到他們的影子移到斷壁上,便又恢複完整。

很多人都曾有這種經驗,卻絕少人的影子好像他們這麼怪異。

當先那個人的行動總算是比較正常,但後麵那個人簡直就像是傀儡一樣,舉手投足是那麼生硬,就像是被一條條的繩子牽扯著。

那些繩子卻也就像是操縱在前行那個人的手中,後麵那個人的舉動簡直就像是在模仿著前行那個人。

月光也照清楚他們的容貌,無論什麼人,這時候看見他們,少不了都會大吃一驚。

他們的相貌雖然不怎樣醜陋,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恐怖。

更詭異的是,他們的相貌竟然完全一樣,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走在前麵的那個人是蝙蝠,後麵的那個人也是蝙蝠。

野草在夜風中顫抖,在兩個蝙蝠的腳下折斷。

穿過後院的荒草,他們來到了走廊旁邊那座長明石燈前麵。

當先那個蝙蝠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那座石燈一遍,然後半俯下身子,伸手將那座石燈抱了起來。

那條地道於是出現。

那個蝙蝠開口道:“下去!”

其後那個蝙蝠一直在模仿著當先那個蝙蝠的動作,尖應道:“下去--”生硬的動作就變得有些兒靈活,“嘻嘻”的怪笑一聲,一步跨進地道,拾級往下麵走去。

捧著石燈那個蝙蝠跟著亦舉步跨進地道,旋即將石燈移回原位。

兩個蝙蝠就這樣在地麵上消失。

陰森的氣氛並未因此改變。

這本來就是一個陰森恐怖的地方。

古道上亦一樣夜風吹急。

夜風吹過樹梢,有如鬼哭,今夜,就連這條古道,亦顯得有些兒陰森恐怖。

三匹馬這時候正奔馳在古道上。

蕭七一馬當先,一些倦態也沒有,俊臉上卻籠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惆悵。

韓生雷迅緊跟在後麵,他們雖然看不到蕭七的臉,卻知道蕭七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所以他們都沒有作聲。

轉了一個彎,又來到那座茶寮。

那座茶寮仍然是倒在路旁,隻是寮中的屍體已經全被搬走,縱然有血跡留下,這時候亦已經幹透了。

空氣中也沒有血腥的氣味。

雷迅卻仿佛又已嗅到那股血腥,不覺又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渾身的血液亦同時沸騰起來。

他實在想放聲大叫:“我現在去替你們報仇!”

韓生也有這種衝動。

他們尚未叫出來,胯下的坐騎已叫起來,叫得很突然,很恐怖。

蕭七那匹坐騎也沒有例外。

馬嘶聲中,三匹馬前蹄奮起,竟然不肯再走前,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嚇。

在前方卻沒有人。

--馬為什麼驚慌?

韓生雷迅一麵勒住坐騎,一麵驚訝的互相望了一眼。

蕭七即時一聲輕叱:“小心!”

語聲甫落,“噗噗”聲突然四起,無數的蝙蝠突然從林中飛出來,飛撲向三騎!

馬嘶更急,奮力掙紮,三人幾乎都拉不住,給掀下來。

金刀銀劍“嗆啷”出鞘,蕭七斷腸劍的劍柄亦在握,一雙眼盯穩了那座倒塌的茶寮。

蝙蝠已撲下。

金刀飛舞,匹練也似的刀光中,一隻隻蝙蝠被斬成兩片,飛墮地上!

韓生的銀劍亦不慢,銀光一閃,就是一隻蝙蝠濺血激開!

蕭七沒有動,那些蝙蝠卻一飛近就繞開,並沒有撲到他的身上!

他的劍雖然未出鞘,劍氣已彌空。

那種劍氣雖然不能夠傷人,卻能夠令人膽落魂飛了。

對蝙蝠是否也一樣?那些蝙蝠是不是也感覺到那股劍氣?

雷迅金刀不停,連刺蝙蝠十數隻,看見蕭七劍仍在鞘內,好些蝙蝠似乎就要撲到他身上,不由脫口大呼道:“蕭兄弟小心!”

這一下耽擱,一隻蝙蝠就穿過刀網飛進來,撞在他的臉頰上!

雷迅驚呼拂袖,“拍”地將隻蝙蝠掃飛,刀光一閃,又將一隻蝙蝠斬殺刀下!

蕭七即時道:“蝙蝠隻可以嚇人,不能夠殺人!”

他的目光仍盯著那邊,話好像對雷迅說,也好像不是。

雷迅“哦”的一聲,收刀,他信任蕭七,就像信任他的刀一樣。

韓生亦收劍。

在兩騎旁邊,已倒著無數死蝙蝠,一股腥臭的氣味,蘊斥在空氣中。

那些蝙蝠繼續向兩人撲到,有幾隻就伏在兩人的身上。

韓生雷迅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遭遇,由心寒出來,卻都沒有驚呼。

伏在他們身上的蝙蝠也隻是稍留便飛起來,飛舞在半空。

飛舞在他們的周圍。

馬驚嘶不已,但在三人的控製下,並沒有奔出,對那些蝙蝠逐漸亦好像習慣,終於停止了嘶叫掙紮。

蕭七的目光始終不變,這時候又道:“閣下應該現身了!”

一聲冷笑隨即在那邊響起,一個人跟著緩步在林中走出來。

漆黑的衣衫,蒼白的臉龐,散亂的須發。

--無翼蝙蝠!

第三個無翼蝙蝠!

蕭七三人當然並不知道天龍古刹之內已經出現了兩個無翼蝙蝠,在蝙蝠現身的刹那,他們隻想到一件事。

--這蝙蝠到底是假的還是真的?

蝙蝠的身外也有蝙蝠在飛翔,它們沒有撲下去,隻是像臣子侍候帝王一樣。

蝙蝠的腳步移動得很緩慢,在林外三尺停下,整個身子仍是在陰影中。

蕭七盯著蝙蝠,始終是那麼沉著,韓生雷迅卻已經忍不住,雷迅突然嘶聲大呼道:“你這個蝙蝠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蝙蝠並沒有回答,雙臂一振,發出了一聲尖嘯,飛舞在半空那些蝙蝠立時瘋狂撲下!

他瘦長的身子同時淩空射出去!

半空中寒光一閃,蝙蝠的右手中已多了一隻劍!

三尺長劍,閃電般刺向馬上的蕭七!

那些蝙蝠縱然亂不了蕭七的心,也應該可以擾亂蕭七的視線!

這一劍的速度、角度,更是令人意外!

雷迅韓生已準備蝙蝠突然出手,一見蝙蝠動,立即雙雙離鞍拔起,一刀一劍左右迎去!

他們卻竟然都追不上那一劍的速度,一刀一劍尚未到,蝙蝠那一劍已先到了蕭七的胸膛!

“叮”的一聲即時響起!

蕭七刹那間劍已到手,一劍震開了刺來的一劍!

那刹那他身形亦已離鞍,借一震之力,淩空風車大翻身,落予蝙蝠的身後!

蝙蝠劍刺空,身形亦落下,半身急轉,三劍急刺了出去。

第一劍距離蕭七還有一尺,第二第三劍卻已可以將蕭七刺殺劍下!

這個人在劍上造詣,顯然是猶在司馬東城之上!

他用的也正是司馬家的追命劍法。

難道他就是司馬中原?

蕭七動念未已,蝙蝠的追命三劍已出手,一氣嗬成,迅速而靈活!

一夜之間,蕭七這已是第二次遇上追命三劍,一次比一次淩厲!

劍光閃電一樣,在如此月夜,竟然也令人有奪目的感覺!

那支劍卻絕不比司馬東城那支好!

絕無疑問,那並非劍的關係,隻是用劍人的劍術內功都勝司馬東城!

雷迅韓生劍已趕到,但都殺不進劍網之內!

蕭七的斷腸七式已經出手!

兩支劍在半空交擊,“錚錚”聲不絕,一蓬蓬火星迅速迸開!

兩人的身形亦急動,兩條人影那刹那仿佛已合成一條,兩支劍亦仿佛已合成一支劍!

劍影漫天,一道嚴密已極的劍網在半空展開,寒芒飛閃。

雷迅韓生看不透,豆大的汗珠從兩人的頭上滾落,兩人都心急如焚。

他們實在想助蕭七一臂之力,可是卻不能插手,他們當然都知道,看不透而插手,非獨無助,說不定還會將蕭七誤傷!

他們亦知道司馬家追命三式的厲害。

司馬東城那三式他們自問是接不下,而蕭七雖然接下,接得亦是凶險之極。

他們看得出,亦看得出蝙蝠的造詣猶勝司馬東城。

可是他們就是無從插手!

蕭七與那個蝙蝠的身形劍法變化實在太迅速,太嚴密!

斷腸七式快準狠,司馬家追風三式亦是一樣,生死絕無疑問,也就決定在這眨眼之間。

雷迅韓生握著兵器的右手青筋畢露,在勝負決定的那刹那,倒的若是蕭七,他們絕無疑問就會撲上前去,舍命一戰!

金刀銀劍雖然比不上斷腸追命,但傾全力舍命一擊,亦應該可以將蝙蝠刺殺!

因為蕭七縱然倒下,賃他的武功,蝙蝠縱然不死,也必負傷。

對於蕭七的斷腸劍他們都有莫大的信心。

刀與劍蓄勢待發,人就像是拉緊了的弓弦!

汗落更多!

“錚錚”聲刹那突斷,劍影一收,兩條人影倒錯掠過!

右邊是蕭七,一掠半丈,劍垂下,劍尖在滴血,他的臉上在滴汗。

隻是汗而已。

蝙蝠掠向左邊,左手一抄,摟住了一條樹幹,劍插入地上。

血從他的小腹奔流,濺紅了地麵,他終於開口,道:“斷腸劍果然名不虛傳!”

這竟然是女人的聲音。

蕭七應聲一怔,雷迅韓生亦呆住在那裏,蝙蝠無神的眼睛仰望夜空,接道:“你也莫怪我,我實在已盡了力的了……”

語聲未已,他已貼著樹幹倒下,“崩”一聲,支地的劍已斷折。

他的臉皮已被樹皮擦去,臉之下還有臉,一張女人的臉。

這張臉對蕭七三人也並不陌生。

雷迅目光一落,脫口道:“辛五娘!”

那正是司馬中原的師妹,卻甘心為婢,侍候司馬東城的辛五娘。

韓生走前兩步,道:“怎會是她?”

雷迅皺眉道:“我明白了,這個老婆子是要攔阻我們到天龍古刹去。”

韓生道:“那是說,司馬中原一定在天龍古刹。”

雷迅肯定的道:“一定!”他這才想起蕭七,忙奔了過去:“蕭兄弟--”

蕭七搖頭道:“沒什麼。”

雷迅一擦額上的汗,大笑道:“我早就看出你的斷腸劍天下無敵。”

蕭七苦笑,道:“若不是與大姐交手在先,知道其中變化,現在倒下的縱然不是我,最多隻怕也得撿回半條人命。”

雷迅道:“那個老婆子真的如此厲害?”

蕭七道:“大姐並沒有欺騙我們,她絕無疑問,是司馬中原的師妹。”

雷迅道:“為什麼……”

韓生插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大哥你難道也想不到?”

雷迅一怔,道:“你是說她對司馬中原仍一片癡心?”

韓生道:“若非如此,賃她的武功又怎會甘心在司馬家做一個下人?”

雷迅沉吟道:“這想來不無道理,若是事實,司馬中原也未免太狠心了。”

韓生道:“感情這種東西有時是勉強不得的,司馬中原若是喜歡她,也不會讓她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