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迅若有所感,歎息道:“不錯。”
轉向蕭七道:“蕭兄弟,我們現看來得加快趕去天龍古刹的了。”
蕭七甚至於道:“司馬中原相信還沒有這麼快離開天龍古刹,但為防萬一,當然是趕快的好。”
語聲一落,身形一動,掠回坐騎。
韓生雷迅亦慌忙上馬,喝叱聲中,三騎又向前奔出。
這裏距離天龍古刹已沒有多遠。
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團光芒。
碧綠色的光芒,來自一盞玻璃燈,從室頂上垂下來。
燈光不怎樣明亮,但已經足夠。
黑暗在燈光中消失,那些木刻的女人的頭顱、乳房、腳、屁股在燈光中出現。
每一樣看來都是那麼的完整,隻有那些乳房,部份已毀壞。
那是在蕭七他們離開的時候,毀於雷迅的刀下。
滿嵌乳房的那一麵牆壁,正就是秘道的出口所在。
暗門這時候已經打開,蝙蝠正站在暗門之外。
燈光斜照在他的臉上,那麵上有笑容,白癡一樣的笑容。
這蝙蝠絕無疑問,是荒草叢中走在後麵,卻當先步入秘道的那一個。
他的動作雖在已不再那麼生硬,卻說不出的怪異,癡笑著走入那個魔室。
然後反手將暗門關上。
這種動作他顯然已重複多次,已變得純熟,然後,他的手就撫在那些乳房之上。
那是一個已隻得半邊的乳房。
蝙蝠卻顯然在手接觸之後才發覺,那刹那,他明顯的一呆。
他的一雙手旋即往旁邊摸去,摸到了其他的乳房,有的完整,有的已經被削掉。
他麵上的神色跟著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都顫動起來。
那是一種極其悲憤的表現,也是一種非常正常的表現。一個白癡應該不會露出這種表情來。
他的一雙手跟著亦起了顫抖,繼續摸索。
由始至終,他都是用他的一雙手摸索,這個人絕無疑問是一個瞎子。
那應該就是真正的無翼蝙蝠了。
他的一雙手終於摸索到那個破洞,然後他就叫了起來。
叫得很突然:“弄錯了,不是在這邊,用不著將它們毀壞!”
一個聲音即時道:“那是在那邊,應該怎樣做?”
聲音從破洞外傳進來。
破洞外站著第二個蝙蝠,一雙手都已按在刀柄上。
蝙蝠刀!
那個蝙蝠的腰帶上一共懸著三柄蝙蝠刀之多,絕無疑問,他就是殺王無邪,殺秋菊的那一個蝙蝠。
假無翼蝙蝠。
真蝙蝠應聲麵上露出了惶急之色,連聲道:“在,在……”突然轉身向那麵嵌滿了女人頭顱的牆壁奔去。
這座奇怪的密室原就是他畢生心血所在,那些雕刻,無一是隨便雕成。
所以對於這座奇怪的密室,他的印象應該是非常深刻。
非人間一場惡戰,他被擊成重傷,連記憶也都喪失,變成了白癡無異,但經過十年靜養,再加上司馬中原的開導,記憶已逐漸恢複,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已經能夠記憶起來。
這就是為什麼在雕刻雷鳳的裸像的時候,他能夠說出黑牡丹,白芙蓉,勞紫霞這三個名字。
也所以他的雙手觸摸到那些破爛的乳房的刹那,一種難言的悲痛就像是錐子一樣鑽進他的心深處!
那刹那,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我知道你們毀壞我那些東西目的在什麼,可是你們要找的東西並不在那些乳房之內,不要亂來了,我告訴你們!
然後他就得浮起這樣的念頭,大聲叫出來!
他寧可獻出他珍藏的所有財寶,也不願他的心血雕刻被毀。
這種異常的反應,就連假蝙蝠也覺得意外,他怎麼也想不到這種破壞反而能刺激起蝙蝠的記憶來。
蝙蝠敵國的財富也竟就真的藏在這個密室內,亦是他意料不及。
七年前他已經找到這個密室,在這七年之內他已經找得很徹底。
可是他並沒有任何發現。
那刹那之間,他一些喜悅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哀,接而就是一陣憤怒!
--該死的蝙蝠,到底將東西藏在哪裏?
蝙蝠一直奔到那一滿嵌頭顱的牆壁麵前,手觸及其中一個頭顱的刹那,就停下腳步,然後他雙手捧著那個女人頭顱的麵頰,憐惜的撫摸了一會,左一搖,右一轉,“格”的一聲異響,那個女人頭顱就給他從牆上捧出來。
他雙手捧著那個頭顱,左右一旋,又是“格”的一聲,那個頭顱就前後分成了兩邊,一串發亮的東西從中跌了出來。
那個頭顱之中赫然是空的。
蝙蝠很自然的把手一抄,正好將那串發亮的東西抓住。
然後他笑道:“喏,就是在這些人頭之內!”
語聲未已,那個假蝙蝠已來到了他麵前,雙手卻握住了蝙蝠刀!
蝙蝠會不會所有記憶都同時恢複過來,突然向他出手,就連他也不敢肯定。
但蝙蝠若是有任何異動,他的蝙蝠刀都絕無疑問可以迅速斬出去,也絕對有信心將蝙蝠立刻斬殺在刀下!
他是一個很小心的人,所以才能夠活到現在。
蝙蝠對於假蝙蝠的一切動作顯然都無動於衷,笑得就像是白癡一樣。
他手揚著那串發亮的東西,接道:“這是串珍珠--”
那的確是一串珍珠,每一顆都大得很,二十四顆同樣大小的珍珠連成了一串。
燈光雖則微弱,那串珍珠仍然浮現出一抹極柔和,極動人的光芒。
好像這樣的一串珍珠,價值自然是難以估計。
假蝙蝠的右眼立時發了光,卻隻是右眼而已,沉聲喝道:“拿來!”
蝙蝠雙手立時將珍珠捧上!
兩道匹練也似的刀光旋即出現,假蝙蝠雙刀出鞘,一齊斬出去!
蝙蝠若有所覺,雙手一縮,這動作並不快,比起假蝙蝠的刀勢就更慢!
刀光暴閃,血光崩現,蝙蝠雙腕齊斷,連著那一串珍珠飛起!
他慘呼,暴退,後麵是牆壁,一撞之下,他的身子不由向前一栽!
假蝙蝠雙刀一挑一轉又削出,剪子一樣挑飛了蝙蝠的頭顱!
驚呼聲與那個頭顱一齊飛,飛上半空!
無頭的屍身打了一個旋子,疾倒了下去。
假蝙蝠雙刀同時往地上一插,一抬手,正好將半空掉下來那串珍珠接住。
他右眼目光更亮,歎息道:“好美的一串珍珠。”
反複再三細看,他才將那串珍珠放入懷中,目光轉落在那雙斷手上。
他笑道:“這不是翼是一雙爪子。”目光再一轉,落向蝙蝠的頭顱,接笑道:“爪子也好翼也好,無翼仍能活,無頭卻非獨人,就是真的蝙蝠也一樣活不了。”
蝙蝠當然不能夠再回答。
假蝙蝠亦再不說話,雙手一伸,捧住了第二個女人頭顱,就像蝙蝠那樣左一搖右一轉。
“格”的那個頭顱果然給他捧出來,他雙手接著那個頭顱左右一旋,又是“格”的一聲,那個頭顱前後分成了兩邊,一蓬碧光旋即照亮了他的臉龐。
藏在那個頭顱之內的,是一條透水綠玉雕成的吐珠龍。
雕刻精巧,栩栩如生,龍麟片片可數,吐的竟然是一顆夜明珠。
那顆夜明珠纏在兩條龍髯中,碧芒四射,那條玉龍亦因此發了光色。
好像那麼大塊的透水綠玉已經罕有,再加上那顆夜明珠,價值又是何等驚人。
嵌在牆壁上那些女人頭顱數以百計,若是每一個之內,都藏著這樣的一樣寶物,那價值,簡直就匪夷所思。
傳說中,蝙蝠富可敵國,現在看來這顯然就是事實。
假蝙蝠小心翼翼的將那條玉龍在地上放好,才再站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女人頭顱上,一時間真有不知從何下手之感。
左看看,右看看,他歎了一口氣,忽然罵道:“他媽的蝙蝠,真不知道他那裏弄來這許多寶貝。”
然後他就怔住在那裏。
他是在考慮怎樣處置這些財寶。
雖則沒有動,他的目光卻不停在閃動,突然大笑了起來。
笑得很開心。
這笑聲又突然停下。
他同時轉身,盯著嵌滿乳房的那麵牆壁。
那扇已被砍開了一個大洞的暗門亦同時裂開,碎成了百數十片。
三個人在碎片飛舞中出現。
當中是蕭七,左是雷迅,右是韓生。
蕭七麵寒如水,雷迅韓生麵色鐵青,眼瞳卻仿佛有火焰正在燃燒。
目光劍一樣交擊在半空,整座密室忽然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肅殺中。
假蝙蝠第一個開口,道:“蕭七!”
蕭七尚未回答,雷迅已搶先喝道:“司馬中原!”
假蝙蝠冷笑道:“你知道我是司馬中原?”
雷迅道:“沒有第二個的了,你好歹也是一個有頭有麵的人,幹什麼到現在還戴著蝙蝠的麵具!”
假蝙蝠又一聲冷笑,反手往頷下一抓一掀,撕下了一張人皮麵具。
麵具後也是一張蒼老的臉龐,卻是一麵正氣,隻看這張臉,隻怕很少人會相信這不是一個好人。
因為一麵正氣之外,神態還很慈祥,隻是麵色稍嫌蒼白。
蕭七並不認識這個老人,韓生雷迅也是陌生得很。
他們都覺得這個老人與司馬東城有些相似。
老人接說道:“不錯,我就是司馬中原!”
雷迅道:“你本是名俠。”
司馬中原道:“名俠也是人。”
雷迅道:“所以為了得到蝙蝠的藏珍,你不擇手段!”
司馬中原道:“很多人豈非都是如此!”
蕭七插口道:“非人間一戰,前輩是否就為了大姐?”
司馬中原道:“你仍叫東城大姐?”
蕭七道:“改不了。”
司馬中原這才回答道:“不錯,就是為了東城,蝙蝠給東城的恥辱,令她抱憾終生,殺蝙蝠,我責無旁貸!”
蕭七道:“其他人也是。”
司馬中原道:“也是--我們原準備當場擊殺蝙蝠,但在他變成白癡之後,卻改變主意。”
蕭七道:“生還的都是與你一樣心意。”
“一樣!”
蕭七道:“他們現在呢?”
司馬中原道:“都死了,死在我手下--縱然是敵國的財富,也總是一個人獨享的好,對不對?”
蕭七道:“在你來說,當然是對的。”
司馬中原道:“東城也沒有分對,她原是打算財寶到手之後,痛痛快快幹一番事業,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相信你也會明白。”
蕭七無言點頭。
雷迅道:“蝙蝠那樣對你的女兒,害到你那個女兒變成怎樣,你是很清楚的,為什麼你還要以同樣手段,加諸於他人身上?”
司馬中原道:“你是說你的女兒雷鳳?”
雷迅咬牙切齒的道:“不錯!”
司馬中原道:“這十年以來,我一心要蝙蝠恢複記憶,希望就是說出藏寶何處,也最低限度,結果都無效,最後才用他當年擄劫東城的同樣手段,寄望能夠激起他的記憶,這我得承認,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卻在多年前,已有了這個念頭,到多年之後才用,亦實在迫不得已。”
雷迅冷笑道:“好一個迫不得已。”
韓生接口道:“這隻是一個藉口,沒有比這四個字更不負責任,更卑鄙的藉口了。”
雷迅道:“可不是!”
司馬中原道:“雷鳳可不是我殺死的。”
雷迅怒道:“你還待將責任推到誰人身上,蝙蝠?”
“正是蝙蝠!”
雷迅道:“死無對證,你倒是推得一幹二淨。”
司馬中原道:“閣下以為我會有這個必要?”
雷迅一怔,蕭七接問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司馬中原道:“蝙蝠在完成雷鳳的雕像之後,隻憶起勞紫霞,黑牡丹,白芙蓉三個名字,我一急之下,以離開他來要脅!”
蕭七聽不懂,司馬中原看得出,接解釋:“我當時的身份乃是蝙蝠的魂魄,他深信所以什麼也想不起來,完全是因為魂魄已離體,一急之下,人就像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