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戰無味,不如喝酒!”
說著,他一拉肩胛的手,兩人竟攜著手返回案邊。
小卻從沒見過師傅的臉上那麼紅,好像回到了自己不及看到的青年時代。
李靖的臉上也升起了一片血色,他倒酒時的手不知怎麼有些抖。可小卻似明白:這抖,不是為了脫力或者害怕,是為了那重新喚回的青春血性。
李靖與肩胛對視一眼。他倆今日分明頭一次見麵,這一眼之後,卻有些一見如故的互敬之感。
然後兩人重新入席,對據案頭,一口一口開始喝起酒來。小卻有些不明白,哪有這樣又打又停,且戰且和的?卻感覺師傅的眼角餘光偶爾掃向自己,那目光中,有著從未有過的那麼強烈的溫煦之意,讓小卻都覺得如沐春風了。
卻聽李靖與肩胛講著一些那湖海生平、交遊過往的故事:漫天王、虯髯客、黃巾角……那一些久已消歇的名字從他們口中吐出。
小卻依著那些話語,像在腦海裏回首望去,隻見到一片煙塵的紅色。那一派煙塵都是紅色的,不管裏麵有著多少的血:弱者無辜者的弱而微甜、死都不改微甜的慘血;還是那強者豪蕩奔湧,帶著腥味、帶著窒息感的勇血;那煙塵隔了章 一脈脈的,波動的猶未熄盡的紅色,倒底哪些是屬於自己的。
小卻忽有一種很羨慕的感覺。
忽聽得師傅說道:“剛才一戰,恐猶未盡君意。咱們還打不打?”
李靖一抬頭,“當然打!”
說著一笑:“我可是身負君王之命。”
小卻雖不喜歡他的人,但還是忍不住為他那笑謔的味道小小欽服。
隻聽肩胛笑道:“那酒夠了。咱們第二陣比什麼?”
李靖也莞爾笑道:“自然是輕身騰挪――都說羽門之技,首在騰挪。紅兒常說,你那騰挪如羽之技,一旦施為,可令天下女子斷腸仰望。我雖非嬌娥,出於一個男人的好奇,也渴見久矣。”
肩胛看了紅拂一眼,忽然抬首大笑。笑罷道:“剛才那所大宅是我的了。”
然後逼視李靖道:“這一場如猶難盡爾意,還要比第三場,那我這場要的彩頭是:金珠十車!”
李靖不由愣了愣。
他雖未見過肩胛,可傳說中,他應該不是如此貪財的。
卻聽肩胛笑道:“別跟我說你沒有,隻是個窮官兒。”
“我知道,你確實住的地方不怎麼樣,可‘連雲弟’是你起的;你吃用也都簡樸,可當時突厥一戰,鐵山之役,勝後你曾縱軍大掠,可汗牙帳中異寶資財,小半入你庫中,回來後還為此被禦史大夫蕭禹參劾,說你持軍無律。當今天子當然會原諒你,因為你本就是做給他看的。嘿嘿,如此戲作,雖彼此心知,卻不得不做,原來英主與能臣也不容易當的。這些東西,你自汙也自汙過了,該做給別人看的也都做過給別人看的,留著無用。若這一場到時還不算完,那金珠十車可都是我的。”
李靖不由一笑:“自朝廷建立,即有綱程。有了綱程,就如扮戲。我們大家彼此心知,隻看不說。你不是好人,居然點破。好的,如你還逃得這一戰,那什麼鳥‘金珠十車’,即是你的。”
他一語說完,突喝道:“飛吧!”
未等他雙手揚出,肩胛就已衝天而起。
李靖眯眼向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化羽之術,逃不逃得了我的風角鳥占之消息!”
肩胛這一勢衝天而起,越騰越高,藉著那林間枝杈,轉眼已騰到林梢樹巔。
李靖大袖飛揚,後撲而至。他倒並不升上樹梢,而是就在那樹杈之間飛博往返著。
突然,一片羽翼的聲音傳來,小卻驚起回首,隻見不知怎麼那麼多鳥兒,迭蕩飛來,翱遊空中。空中滿是翅膀的聲音,而那些掛在林梢的風,也突然嘯響,有如霜天曉角。
肩胛撲到哪裏,那些鳥兒就飛到哪裏,那裏還緊跟著響起吹角般的聲音。
這一招追襲之術看得小卻大驚。忽聽身邊忽響起一片響鼓,側頭一望,卻是紅拂直接用雙手敲起了她腰間之鼓。
小卻注目向師傅的身影,心中被牽起的滿是飛揚的欲望,那是:九州不足步,願得淩雲翔!逍遙八?外,遊目曆遐荒……
他想像著師傅可以……披我丹霞衣,襲我素霓裳;華蓋分嫣靄,六龍仰天驤……
就像、那傳說中的雲神一樣!
天空中到處都是撲啄奔騰,到處都是翅膀的聲息。
李靖一雙大袖“波波”地響,紅拂的鼓越敲越是激蕩,可師傅的身影,再怎麼飛,如何敵得過那些鳥兒的翅膀?
小卻頭一次這樣不可遏止地討厭起那些鳥兒來了!
……他還在向空中仰望,隻見空中師傅的衣衫飄搏,勢不可止,眼角卻掃到紅拂。紅拂望著那天空中飛搏的身影,眼角笑著笑著就倦然了,可倦態中卻露出一點英颯,怪不得師傅說她有多美要等自己目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