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除凶暴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1 / 3)

王允是個悲劇性格的人物,他可以用計除掉董卓,其處心積慮,煞費周章,不憚一兵一卒,做了十數路諸侯未能做成的事,可看出他是個極有心機的人物。但是,他卻不能抓住有利時機,聯絡諸侯,穩定大局,鞏固政權,徐圖進展。他的不可遏止的報複情結,遂釀成漢代完全不可收拾之災禍。最後,他隻有一死了之了,再無別的辦法。

惡黨固不可宥,遺孽亦不可留,其實大樹倒,猢猻散,慢慢收拾是來得及的。大赦天下,獨不赦李、郭、張、樊,為淵驅魚,促其生變,乃王允的狹隘所作出的錯誤決策;再則,一個蔡邕略略表示了一點不同意見,忤觸了他,就收獄論死,也不免太過分了些。於是,所有的知識分子都不以為然。賈詡之站到對立麵去,能與他的這種極端做法無關聯麼?

卻說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當下李儒扶起董卓,至書院中坐定,卓曰:“汝為何來此?”儒曰:“儒適至府門,知太師怒入後園,尋問呂布,因急走來,正遇呂布奔走雲:‘太師殺我。’儒慌趕入園中勸解,不意誤撞恩相,死罪,死罪!”卓曰:“叵耐逆賊,戲吾愛姬,誓必殺之!”儒曰:“恩相差矣!昔楚莊王絕纓之會,不究戲愛姬之蔣雄;後為秦兵所困,得其死力相救。今貂蟬不過一女子,而呂布乃太師心腹猛將也。太師若就此機會,以蟬賜布,布感大恩,必以死報太師。太師請自三思。”卓沉吟良久曰:“汝言亦是,我當思之。”儒謝而出。

沒想到這兩人都成了愛情至上主義者,為貂蟬差點要像西洋人那樣決鬥。

助紂為虐,也得要點本事,李儒此人,識見頗佳,確係小人中之佼佼者。

卓入後堂喚貂蟬問曰:“汝何與呂布私通耶?”蟬泣曰:“妾在後園看花,呂布突至。妾方驚避,布曰:‘我乃太師之子,何必相避?’提戟趕妾至鳳儀亭。妾見其心不良,恐為所逼,欲投荷池自盡,卻被這廝抱住。正在生死之間,得太師來救了性命。”董卓曰:“我今將汝賜與呂布何如?”貂蟬大驚,哭曰:“妾身已事貴人,今忽欲下賜家奴,妾寧死不辱!”遂掣壁間寶劍欲自刎。卓慌奪劍,擁抱曰:“吾戲汝。”貂蟬倒於卓懷,掩麵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計也。儒與布交厚,故設此計,卻不顧惜太師體麵與賤妾性命。妾當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舍汝耶?”蟬曰:“雖蒙太師憐愛,但恐此處不宜久居,必被呂布所害。”卓曰:“吾明日和你歸郿塢去,同受快樂,慎勿憂疑。”蟬方收淚拜謝。次日,李儒入見曰:“今日良辰,可將貂蟬送與呂布。”卓曰:“布與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賜與。我隻不究其罪。汝傳我意,以好言慰之可也。”儒曰:“太師不可為婦人所惑。”卓變色曰:“汝之妻肯與呂布否?貂蟬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李儒出,仰天歎曰:“吾等皆死於婦人之手矣!”後人讀書至此,有詩歎之曰:

真來得快!好一個貂蟬!若無她捉對兒應變這父子倆,王允這出戲也唱不成。

為一己之私欲,誤了大事的,非止董卓。一些人中翹楚,也會犯類似錯誤的。

司徒妙算托紅裙,不用幹戈不用兵。

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

董卓即日下令還郿塢,百官俱拜送。貂蟬在車上遙見呂布於稠人之內,眼望車中,貂蟬虛掩其麵,如痛哭之狀。車已去遠,布緩轡於土崗之上,眼望車塵,歎息痛恨。忽聞背後一人問曰:“溫侯何不從太師去,乃在此遙望而發歎?”布視之,乃司徒王允也。相見畢,允曰:“老夫日來因染微恙閉門不出,故久未得與將軍一見。今日太師駕歸郿塢,隻得扶病出送,卻喜得晤將軍。請問將軍為何在此長歎?”布曰:“正為公女耳!”允佯驚曰:“許多時尚未與將軍耶?”布曰:“老賊自寵幸久矣。”允佯大驚曰:“不信有此事。”布將前事一一告允。允仰麵跌足,半晌不語,良久乃言曰:“不意太師作此禽獸之行。”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議。”布隨允歸。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布又將鳳儀亭相遇之事,細述一遍。允曰:“太師淫吾之女,奪將軍之妻,誠為天下恥笑。非笑太師,笑允與將軍耳!然允老邁無能之輩,不足為道,可惜將軍蓋世英雄,亦受此汙辱也。”布怒氣衝天,拍案大叫。允急曰:“老夫失語,將軍息怒。”布曰:“誓當殺此老賊,以雪吾恥。”允急掩其口,曰:“將軍勿言,恐累及老夫。”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允曰:“以將軍之才,誠非董太師所可限製。”布曰:“吾欲殺此老賊,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後人議論。”允微笑曰:“將軍自姓呂,太師自姓董,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耶?”布奮然曰:“非司徒言,布幾自誤。”允見其意已決,便說之曰:“將軍若扶漢室,乃忠臣也,青史傳名,流芳百世。將軍若助董卓,乃反臣也,載之史筆,遺臭萬年。”布避席下拜曰:“布意已決,司徒勿疑。”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禍。”布拔帶刀,刺臂出血為誓。允跪謝曰:“漢祀不斬,皆出將軍之賜也。切勿泄漏,臨期有計,自當相報。”布慨諾而去。

此時的王允,作為這出戲的導演,表現不弱。但他後來的所作所為,狹隘偏執,水準之差,前後便判若兩人了。大凡一個人處於劣勢環境裏,所有人都可能是你的敵人時,你若沒有清醒的頭腦、敏銳的雙眼,你若不是打疊起百倍的精神,去應付惡劣的局麵,那你就要被對手吃掉。但一個人開順風船的時候,所有人都向你致敬、問候、叫好、喝彩,倒沒準由於自信、大意,聽不進你不樂意聽的話,而船翻人亡。這豈止是王允一人的悲劇呢?

你已殺掉一個父親了,還怕再殺一個?

看來他確實是個昏昏蒙蒙得相當可以的人,或許這正是呂布讓讀者覺得可愛之處。

允即請仆射士孫瑞、司隸校尉黃琬商議。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往郿塢請卓議事,一麵以天子密詔付呂布,使伏甲兵於朝門之內,引卓入誅之,此上策也。”琬曰:“何人敢去?”瑞曰:“呂布同郡騎都尉李肅,以董卓不遷其官,甚是懷怨。若令此人去,卓必不疑。”允曰:“善。”請呂布共議。布曰:“昔日勸吾殺丁建陽,亦此人也。今若不去,吾先斬之。”使人密請肅至。布曰:“昔日公說布,使殺丁建陽,而投董卓;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靈,罪惡貫盈,人神共憤。公可傳天子詔,往郿塢,宣卓入朝,伏兵誅之,力扶王室,共作忠臣。尊意若何?”肅曰:“吾亦欲除此賊久矣,恨無同心者耳。今將軍若此,是天賜也,肅豈敢有二心!”遂折箭為誓。允曰:“公若能幹此事,何患不得顯官?”

本是一個小人,自然也就理所應當去扮演這個小人角色了。

次日,李肅引十數騎,前到郿塢,入報天於有詔。卓教喚入。李肅入拜,卓曰:“天子有何詔?”肅曰:“天子病體新痊,欲會文武於未央殿,議將禪位於太師,故有此詔。”卓曰:“王允之意若何?”肅曰:“王司徒已命人築受禪台,隻等主公到來。”卓大喜曰:“吾夜夢一龍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時哉不可失。”便命心腹將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人,領飛熊軍三千守郿塢,自己即日排駕回京,顧謂李肅曰:“吾為帝,汝當為執金吾。”肅拜謝稱臣。卓入辭其母。母時年九十餘矣,問曰:“吾兒何往?”卓曰:“兒將往受漢禪,母親早晚為太後也。”母曰:“吾近日肉顫心驚,恐非吉兆。”卓曰:“將為國母,豈不預有驚報?”遂辭母而行。臨行謂貂蟬曰:“吾為天子,當立汝為貴妃。”貂蟬已明知就裏,假作歡喜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