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梟雄機智,是意料中事,呂布武夫粗蠢,十分貼切。這兩個人,誰要慢半拍,就有好看的了。時機錯過,常常於有意無意之中。
眾將拜伏問安,操仰麵笑曰:“誤中匹夫之計,吾必當報之。”郭嘉曰:“計可速發。”操曰:“今隻將計就計,詐言我被火傷,已經身死,布必引兵來攻。我伏兵於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擊之,布可擒矣。”嘉曰:“真良策也。”於是令軍士掛孝發喪,詐言操死。早有人來濮陽報呂布,說曹操被火燒傷肢體,到寨身死。布隨點起軍馬,殺奔馬陵山來。將到曹寨,一聲鼓響,伏兵四起。呂布死戰得脫,折了好些人馬,敗回濮陽,堅守不出。是年,蝗蟲忽起,食盡禾稻。關東一境,每穀一斛,值錢五千貫。人民相食。曹操因軍中糧盡,引兵回鄄城暫住。呂布亦引兵出屯山陽就食。因此二處權且罷兵。
慘敗之後而並未心灰意冷,尚有將計就計的反擊之心,是大手筆。
從來天災人禍並行,人禍常常甚於天災,但最後總是一股腦地把責任推到老天爺頭上,好像也成慣例。
卻說陶謙在徐州,時年已六十三歲,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請麋竺、陳登議事。竺曰:“曹兵之去,止為呂布襲兗州故也。今因歲荒罷兵,來春又必至矣。府君兩番欲讓位與劉玄德時,府君尚強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與之,玄德不肯辭矣。”謙大喜,使人來小沛,請劉玄德商議軍務。玄德引關、張,帶十數騎到徐州。陶謙教請入臥內。玄德問安畢,謙曰:“請玄德公來,不為別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篤,朝夕難保,萬望明公憐漢家城池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傳之?”謙曰:“長子商,次子應,其才皆不堪任。老夫死後,猶望明公教誨,切勿令掌州事。”玄德曰:“備一身安能當此大任?”謙曰:“某舉一人,可為公輔,係北海人,姓孫名乾字公祐。此人可使為從事。”又謂麋竺曰:“劉公當世人傑,汝當善事之。”玄德終是推托。陶謙以手指心而死。眾軍舉哀畢,即捧牌印交送玄德。玄德固辭。次日,徐州百姓擁擠府前,哭拜曰:“劉使君若不領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關、張二公亦再三相勸,玄德乃許權領徐州事,使孫乾、麋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麵安排喪事。玄德與大小軍士盡皆掛孝,大設祭奠。祭畢,葬於黃河之原,將陶謙遺表申奏朝廷。
繼續大造聲勢,可怕可怕。凡一個勁要你接受什麼時,就得走走腦子了。
戲做得太過,就不算好演員,也難怪劉備給人留下一個偽善的印象了。
操在鄄城,知陶謙已死,劉玄德領徐州牧,大怒曰:“我仇未報,汝不費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殺劉備,後戮謙屍,以雪先君之怨。”即傳號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入諫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正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終濟大業。明公本首事兗州,河濟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關中、河內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呂布乘虛寇之,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歸乎?今陶謙雖死,已有劉備守之;徐州之民既已服備,必助備死戰。明公棄兗州而取徐州,是棄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願熟思之。”操曰:“今歲荒乏糧,軍士坐守於此,終非良策。”彧曰:“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潁州。黃巾餘黨何儀、黃邵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糧食。此等賊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糧,以養三軍。朝廷喜,百姓悅,乃順天之事也。”操喜,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處,自引兵先略陳地,次及汝、潁。
舍本逐末,自非良策。會說話的謀士,即使非常正確的主意,也要好好包裝一下,才能使決定政策的人愉快接受。荀彧先把漢高祖和光武帝抬出來對比,英明如曹操者,也會暈頭轉向的。
曹操每次暴跳如雷的背後,都有其現實需要的隱因。他所以要打徐州,因為徐州殷實,因為歲荒乏糧,這才是真正的底牌。用假象來做掩護,並不完全是出於詭詐,而是一種輿論準備。
黃巾何儀、黃邵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於羊山。時賊兵雖眾,都是狐群狗黨,並無隊伍行列。操令強弓硬弩射住,令典韋出馬。何儀令副元帥出戰,不三合,被典韋一戟刺於馬下。操引眾乘勢趕過羊山下寨。次日,黃邵自引軍來,陣圓處,一將步行出戰,頭裹黃巾,身披綠襖,手提鐵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誰敢與我廝鬥?”曹洪見了,大喝一聲,飛身下馬,提刀步出。兩下向陣前廝殺四五十合,勝負不分。曹洪詐敗而走,何曼趕來。洪用拖刀背砍計,轉身一,砍中何曼,再複一刀殺死。李典乘勢飛馬,直入賊陣。黃邵不及提備,被李典生擒活捉過來。曹兵掩殺賊眾,奪其金帛糧食無數。何儀勢孤,引數百騎奔走葛陂。正行之間,山背後撞出一軍,為頭一個壯士,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手提大刀,截住去路。何儀挺槍出迎,隻一合,被那壯士活挾過去。餘眾著忙,皆下馬受縛,被壯士盡驅入葛陂塢中。
卻說典韋追襲何儀到葛陂,壯士引軍迎住。典韋曰:“汝亦黃巾賊耶?”壯士曰:“黃巾數百騎,盡被我擒在塢內。”韋曰:“何不獻出?”壯士曰:“你若贏得手中寶刀,我便獻出。”韋大怒,挺雙戟向前來戰。兩個從辰至午,不分勝負,各自少歇。不一時,那壯士又出搦戰,典韋亦出,直戰到黃昏,各因馬乏暫止。典韋手下軍士飛報曹操。操大驚,忙引眾將來看。次日,壯士又出搦戰。操見其人威風凜凜,心中暗喜,分付典韋:“今日且詐敗。”韋領命出戰,戰到三十合,敗走回陣。壯士趕到陣門中,弓弩射回。操急引軍退五裏,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鉤手。次日,再令典韋引百餘騎出。壯士笑曰:“敗將何敢複來?”便縱馬接戰。典韋略戰數合,便回馬走。壯士隻顧望前趕來,不提防連人帶馬都落於陷坑之內,被鉤手縛來見曹操。操忙下帳,叱退軍士,親解其縛,急取衣衣之,命坐。問其鄉貫姓名,壯士曰:“我乃譙國譙縣人也,姓許名褚字仲康。向遭寇亂,聚宗族數百人,築堅壁於塢中以禦之。一日寇至,吾令眾人多取石子準備,吾親自飛石擊之,無不中者,寇乃退去。又一日寇至,塢中無糧,遂與賊和,約以耕牛換米,米已送到,賊驅牛至塢外。牛皆奔走回還,被我雙手掣二牛尾,倒行百餘步。賊大驚,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處無事。”操曰:“吾聞大名久矣,還肯降否?”褚曰:“固所願也。”遂招引宗族數百人俱降。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隨將何儀、黃邵斬訖。汝、潁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