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1 / 3)

袁術這個人,據南陽時,戶口數百萬,本來可以幹一番事業,可他“奢淫肆欲,征斂無度,百姓苦之”,與其兄袁紹“有隙,又與劉表不平,而北連公孫瓚;紹與瓚不和而南連劉表,其兄弟攜貳,舍近交遠如此”。僭號稱帝以後,“荒侈滋甚,後宮數百皆服綺縠,餘粱肉,而士卒凍餒,江淮間空盡,人民相食”(陳壽《三國誌》)。

每個時代,在其風起雲湧、變幻莫測之際,總有一些“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野心家、失意政客、無恥文人和一些壓根兒就是低能兒、白癡,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痞子之類,因緣際會,於潮動中被推到了峰頂,居然人模狗樣地也神氣起來。所渭“沐猴而冠”,就指的是這些一下子站在舞台腳燈前的新貴們。

這就叫曆史的誤會。有的人連句整話也說不好,智商隻達兒童水平,可唯辟作威,唯辟作福。可想而知,這些人成了氣候,老百姓該過什麼樣的日子了?袁術充其量,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市井無賴罷了,竟還過了幾天自封的皇帝癮。這些在曆史的縫隙中突然頭角崢嶸的人,除了為後世增添笑柄外,還能留下什麼呢?

卻說張飛拔劍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奪劍擲地曰:“古人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吾三人桃園結義,不求同生,但願同死。今雖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況城池本非吾有。家眷雖被陷,呂布必不謀害,尚可設計救之。賢弟一時之誤,何至遽欲捐生耶!”說罷大哭。關、張俱感泣。

這是什麼話?大男子主義,可惡!

老百姓有一句話,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這顯然是受了《三國演義》這本書的影響。劉備也是一個英雄,否則不會與曹、孫鼎足三分。“得何足喜,失何足憂”,充分表現了他以天下為懷的胸襟,一個如此寬闊豁達之人,張飛也隻不過要自刎而已,能至於如此大哭嗎?是有些令人費解的。這表明《三國演義》雖經文人加工,仍遺留民間說唱文學追求強烈效果的痕跡。凡說唱,能誇張處,絕不少一點力氣,以達極致,遂少了細膩的層次感,人物形象便有失度之嫌了。

且說袁術知呂布襲了徐州,星夜差人至呂布處,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萬兩、彩段一千匹,使夾攻劉備。布喜,令高順領兵五萬,襲玄德之後。玄德聞得此信,乘陰雨撤兵,棄盱眙而走,思欲東取廣陵。比及高順軍來,玄德已去。高順與紀靈相見,就索所許之物。靈曰:“公且回軍,容某見主公討之。”高順乃別紀靈,回軍見呂布,具述紀靈語。布正在遲疑,忽有袁術書至,書意雲:“高順雖來,而劉備未除。且待捉了劉備,那時方以所許之物相送。”布怒,罵袁術失信,欲起兵伐之。陳宮曰:“不可。術據壽春,兵多糧廣,不可輕敵。不如請玄德還屯小沛,使為我羽翼。他日令玄德為先鋒,那時先取袁術,後取袁紹,可縱橫天下矣。”布聽其言,令人齎書迎玄德回。

除此也無別路可走,對劉備來說,曹操比呂布更是未知數,此時更不敢冒險的。

卻說玄德引兵東取廣陵,被袁術劫寨,折兵大半。回來正遇呂布之使,呈上書劄。玄德大喜。關、張曰:“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玄德曰:“彼既以好情待我,奈何疑之!”遂來到徐州。布恐玄德疑惑,先令人送還家眷。甘、麋二夫人見玄德,具說:“呂布令兵把定宅門,禁諸人不得入,又常使侍妾送物,未嚐有缺。”玄德謂關、張曰:“我知呂布必不害我家眷也。”乃入城謝呂布。張飛恨呂布,不肯隨往,先奉二嫂往小沛去了。玄德入見呂布拜謝。呂布曰:“吾非欲奪城,因令弟張飛在此恃酒殺人,恐有失事,故來守之耳。”玄德曰:“備欲讓兄久矣。”布假意仍讓玄德,玄德力辭,還屯小沛住紮。關、張心中不忿,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時,不可與命爭也。”呂布令人送糧米緞匹。自此兩家和好,不在話下。

這是呂布在讀者印象中獲得好感的一個細節。

卻說袁術大宴將士於壽春。人報孫策征廬江太守陸康,得勝而回。術喚策至。策拜於堂下。問勞已畢,便令侍坐飲宴。原來孫策自父喪之後,退居江南,禮賢下士。後因陶謙與策母舅丹陽太守吳璟不和,策乃移母並家屬居於曲阿,自己卻投袁術。術甚愛之,常歎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複何恨!”因使為懷義校尉,引兵攻涇縣太師祖郎得勝。術見策勇,複使攻陸康,今又得勝而回。

當日筵散,策歸營寨,見術席間相待之禮甚傲,心中鬱悶,乃步月於中庭,因思父孫堅如此英雄,我今淪落至此,不覺放聲大哭。忽見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伯符何故如此?尊父在日,多曾用我;君今有不決之事,何不問我,乃自哭耶?”策視之,乃丹陽故障人,姓朱名治字君理,孫堅舊從事官也。策收淚而延之坐曰:“策所哭者,恨不能繼父之誌耳。”治曰:“君何不告袁公路,借兵往江東,假名救吳璟,實圖大業,而乃久困於人之下乎?”正商議間,一人忽入曰:“公等所謀,吾已知之。吾手下有精壯百人,暫助伯符一馬之力。”策視其人,乃袁術謀士,汝南細陽人,姓呂名範字子衡。策大喜,延坐共議。呂範曰:“隻恐袁公路不肯借兵。”策曰:“吾有亡父留下傳國玉璽,以為質當。”範曰:“公路欲得此久矣!以此相質,必肯發兵。”三人計議已定。次日,策入見袁術,哭拜曰:“父仇不能報,今母舅吳璟又為揚州刺史劉繇所逼,策老母家小,皆在曲阿,必將被害。策敢借雄兵數千,渡江救難省親。恐明公不信,有亡父遺下玉璽,權為質當。”術聞有玉璽,取而視之,大喜曰:“吾非要你玉璽,今且權留在此。我借兵三千、馬五百匹與你,平定之後,可速回來。你職位卑微,難掌大權,我表你為折衝校尉、殄寇將軍,克日領兵便行。”策拜謝,遂引軍馬,帶領朱治、呂範、舊將程普、黃蓋、韓當等,擇日起兵。

寄人籬下,日子難過,當然是讓英雄氣短的事。但一到羅貫中筆下,凡哭必大,就有些誇張了。中國傳統的話本小說,隻是供說書人用的一個腳本,要靠臨場發揮鋪衍,才能有聲有色。所以,“大哭”在這裏,不過是提示而已,不必太當真的。

袁術養的謀士去給孫策獻計,反過來盤算袁術,可見此公是如何的糟了。

行至曆陽,見一軍到,當先一人姿質風流,儀容秀麗,見了孫策,下馬便拜。策視其人,乃廬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原來孫堅討董卓之時,移家舒城。瑜與孫策同年,交情甚密,因結為昆仲。策長瑜兩月,瑜以兄事策。瑜叔周尚為丹陽太守,今往省親,到此與策相遇。策見瑜大喜,訴以衷情。瑜曰:“某願施犬馬之力,共圖大業。”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諧矣。”便令與朱治、呂範等相見。瑜謂策曰:“吾兄欲濟大事,亦知江東有‘二張’乎?”策曰:“何為‘二張’?”瑜曰:“一人乃彭城張昭字子布,一人乃廣陵張紘字子綱。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因避亂隱居於此。吾兄何不聘之?”策喜,即便令人齎禮往聘,俱辭不至。策乃親到其家,與語大悅,力聘之。二人許允。策遂拜張昭為長史、兼撫軍中郎將,張紘為參謀正議校尉,商議攻擊劉繇。

周瑜在《三國演義》一書裏,是僅次於曹操被完全扭曲了的曆史人物。他純粹是為了襯托諸葛亮的英明、偉大、光榮、正確的一個犧牲品。若不是大文豪蘇東坡“雄姿英發”四個字,他真冤沉大海,永無洗清之日了。這雖是小說,但也反映出中國人思維方法的形而上學。論事評人,無不“是則全是,非則全非”的絕對化。肯定者,連放屁也是香的,否定者,必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從頭壞到底方才罷手。

卻說劉繇字正禮,東萊牟平人也,亦是漢室宗親,太尉劉寵之侄,兗州刺史劉岱之弟。舊為揚州刺史,屯於壽春,被袁術趕過江東,故來曲阿。當下聞孫策兵至,急聚眾將商議。部將張英曰:“某領一軍屯於牛渚,縱有百萬之兵,亦不能近。”言未畢,帳下一人高叫曰:“某願為前部先鋒。”眾視之,乃東萊黃縣人太史慈也。慈自解了北海之圍後,便來見劉繇。繇納於帳下。當日聽得孫策來到,願為前部先鋒。繇曰:“你年尚輕,未可為大將,隻在吾左右聽命。”太史慈不喜而退。張英領兵至牛渚,積糧十萬於邸閣。孫策引兵到,張英出迎,兩軍會於牛渚灘上。孫策出馬,張英大罵,黃蓋便出,與張英戰不數合。忽然張英軍中大亂,報說寨中有人放火。張英急回軍。孫策引軍前來,乘勢掩殺。張英棄了牛渚,望深山而逃。原來那寨後放火的,乃是兩員健將,一人乃九江壽春人,姓蔣名欽字公弈;一人乃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幼平。二人皆遭世亂,聚人在揚子江中劫掠為生,久聞孫策為江東豪傑,能招賢納士,故特引其黨三百餘人,前來相投。策大喜,用為車前校尉;收得牛渚邸閣糧食、軍器,並降卒四千餘人,遂進兵神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