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關雲長義釋黃漢升 孫仲謀大戰張文遠(1 / 3)

任何形式的戰爭,必有勝負之分。即或打個平手,也會有小勝或小負的區別。於是,勝負得失,輸贏賠賺,必然要把戰爭參與者感情中的惡潛質,充分煽動起來。這也是人類至今爭鬥不已、流血不止的原因。敗者不擇手段地複仇,做夢都想著東山再起,雪恥除恨。勝者趕盡殺絕地追求幹淨徹底全殲,以防敗者卷土重來。表現在戰場上,便是屍陳遍野,血流成河;表觀在政治上,便是君誅國滅,成王敗寇……在理性被抑製、明智被封殺、心態失常的情況下,這種不可遏製的欲望,強烈者,成為歇斯底裏、戰爭狂人,差池一點的,也是耿耿於懷,不使敵手趴下,會坐臥不安的。而惡的結果,必然是無所不用其極,由於無所不用其極,懲罰也就隨之而來。

這就是赤壁之戰以後,孫權、周瑜不肯罷休,西取荊襄,北戰合淝的決策由來。曹操當然也不甘心他號稱八十三萬兵馬的軍隊輕易地敗在東吳手下,自然要尋機報複,轉敗為勝。從他後來與孫權書中說的“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燒船自退,橫使周瑜虛獲此名”來看,他是不認輸的。

所以,魯肅勸喻周瑜回師柴桑,是一種冷靜;東吳長史張紘告孫權勿逞匹夫之勇,則更是一種難得的清醒。而張遼“勿以勝為喜,勿以敗為憂”的為將之道,恐怕是所有戰爭參與者必不可少的一劑良藥,不激,不亂,把感情因素壓至最低程度,方為上策。

卻說孔明謂張飛曰:“前者子龍取桂陽郡時,責下軍令狀而去。今日翼德要取武陵,必須也責下軍令狀,方可領兵去。”張飛遂立軍令狀,欣然領三千軍,星夜投武陵界上來。金旋聽得張飛引兵到,乃集將校,整點精兵器械,出城迎敵。從事鞏誌諫曰:“劉玄德乃大漢皇叔,仁義布於天下,加之張翼德驍勇非常,不可迎敵,不如納降為上。”金旋大怒曰:“汝欲與賊通連為內變耶?”喝令武士推出斬之。眾官皆告曰:“先斬家人,於軍不利。”金旋乃喝退鞏誌,自率兵出。離城二十裏,正迎張飛。飛挺矛立馬大喝。金旋旋問部將:“誰敢出戰?”眾皆畏懼,莫敢向前。旋自驟馬舞刀迎之。張飛大喝一聲,渾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鋒,撥馬便走。飛引眾軍隨後掩殺。金旋走至城邊,城上亂箭射下。旋驚視之,見鞏誌立於城上曰:“汝不順天時,自取敗亡。吾與百姓自降劉矣。”言未畢,一箭射中金旋麵門,墜於馬下。軍士割頭獻張飛,鞏誌出城納降。飛就令鞏誌齎印綬,往桂陽見玄德。玄德大喜,遂命鞏誌代金旋之職。

赤壁戰後,舊有的結構平衡被打破,又一次爭城略地的割據開始了。

玄德親至武陵,安民畢,馳書報雲長,言翼德、子龍各得一郡。雲長乃回書上請曰:“聞長沙尚未取,如兄長不以弟為不才,教關某幹這件功勞甚好。”玄德大喜,遂教張飛星夜去替雲長守荊州,令雲長來取長沙。雲長既至,入見玄德、孔明。孔明曰:“子龍取桂陽,翼德取武陵,都是三千軍去。今長沙太守韓玄,固不足道,隻是他有一員大將,乃南陽人,姓黃名忠字漢升,是劉表帳下中郎將,與劉表之侄劉磐共守長沙,後事韓玄。雖今年近六旬,卻有萬夫不當之勇,不可輕敵。雲長去,必須多帶軍馬。”雲長曰:“軍師何故長別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量一老卒,何足道哉!關某不須用三千軍,隻消本部下五百名校刀手,決定斬黃忠、韓玄之首,來獻麾下。”玄德苦擋。雲長不依,隻領五百校刀手而去。孔明謂玄德曰:“雲長輕敵黃忠,隻恐有失,主公當往接應。”玄德從之,隨後引兵望長沙進發。

關羽的話一出口,總有點酸溜溜的味道。

關羽一生傲敵好強,目中無人,勝亦因此,敗亦因此。

卻說長沙太守韓玄平生性急,輕於殺戮,眾皆惡之。是時聽知雲長軍到,便喚老將黃忠商議。忠曰:“不須主公憂慮,憑某這口刀,這張弓,一千個來,一千個死。”原來黃忠能開二石力之弓,百發百中。言未畢,階下一人應聲而出:“不須老將軍出戰,隻就某手中,定活捉關某。”韓玄視之,乃管軍校尉楊齡。韓玄大喜,遂令楊齡引軍一千,飛奔出城。約行五十裏,望見塵頭起處,雲長軍馬早到。楊齡挺槍出馬,立於陣前罵戰。雲長大怒,更不打話,飛馬舞刀,直取楊齡。齡挺槍來迎。不三合,雲長手起刀落,砍楊齡於馬下;追殺敗兵,直至城下。韓玄聞之大驚,便教黃忠出馬,玄自來城上觀看。忠提刀縱馬,引五百騎兵飛過吊橋。雲長見一老將出馬,知是黃忠,把五百校刀手一字擺開,橫刀立馬而問曰:“來將莫非黃忠否?”忠曰:“既知我名,焉敢犯我境?”雲長曰:“特來取汝首級。”言罷,兩馬交鋒,鬥一百餘合,不分勝負。韓玄恐黃忠有失,鳴金收軍。黃忠收軍入城。雲長也退軍,離城十裏下寨,心中暗忖:“老將黃忠名不虛傳,鬥一百合,全無破綻。來日必用拖刀計,背砍贏之。”

又是一個不服老、不服輸的,一張嘴,都能嚇人一個跟頭。

現實生活的拖刀計,要比戰場之上更加防不勝防。

次日早飯畢,又來城下搦戰。韓玄坐在城上,教黃忠出馬。忠引數百騎殺過吊橋,再與雲長交馬,又鬥五六十合,勝負不分。兩軍齊聲喝采。鼓聲正急時,雲長撥馬便走,黃忠趕來。雲長方欲用刀砍去,忽聽得腦後一聲響,急回頭看時,見黃忠被戰馬前失,掀在地下。雲長急回馬,雙手舉刀,猛喝曰:“我且饒你性命,快換馬來廝殺。”黃忠急提起馬蹄,飛身上馬,奔入城中。玄驚問之。忠曰:“此馬久不上陣,故有此失。”玄曰:“汝箭百發百中,何不射之?”忠曰:“來日再戰,必然詐敗,誘到吊橋邊射之。”玄以自己所乘一匹青馬與黃忠。忠拜謝而退,尋思:“難得雲長如此義氣!他不忍殺害我,我又安忍射他?若不射,又恐違了將令。”是夜躊躇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