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曹操大宴銅雀台 孔明三氣周公瑾(1 / 3)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對縱橫捭闔的政治家來說,猶如手心手背一樣,翻來覆去,是信手由之的家常便飯。這個世界上,凡生死攸關的爭鬥,從來是不以不誠實為恥的。相反,兩個對手之間,誰越不誠實,誰的獲勝希望就越大。

孫權派華歆去曹操處為劉備求荊州牧,是假,讓曹操去收拾劉備,是真。劉備對魯肅哭天抹淚,是假,賴著不還荊州,是真。曹操任周瑜為南郡太守,是假,要他去和劉備決戰,是真。周瑜代劉備去攻西川是假,“假道滅虢”要劉備的小命,是真。劉備作歡天喜地狀,是假,於部隊運動中要周瑜好看,是真。一部《三國演義》,便成為中國人立身處世、應變圖存的教科書。

似真似假,半真半假,真亦是假,假更是假,結果,整個社會變成了謊言與真理不分、光明與黑暗相似、道德與偽善同在、殺手與救世主難辨的是非不明的世界。於是,每個人的價值標準也撲朔迷離起來,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是他自己,抑或不是他自己,也大可懷疑,因此,真誠自然成了不知所雲的東西了。這就是在一切都為了鬥爭這樣一個大前提下必然要出現的局麵。

卻說周瑜被諸葛亮預先埋伏關公、黃忠、魏延三枝軍馬,一擊大敗。黃蓋、韓當急救下船,折卻水軍無數。遙觀玄德、孫夫人車馬仆從,都停住於山頂之上,瑜如何不氣?箭瘡未愈,因怒氣衝激,瘡口迸裂,昏絕於地。眾將救醒,開船逃去。孔明教休追趕,自和玄德歸荊州慶喜,賞賜眾將。

周瑜自回柴桑。蔣欽等一行人馬,自歸南徐報孫權。權不勝忿怒,欲拜程普為都督,起兵取荊州。周瑜又上書,請興兵雪恨。張昭諫曰:“不可。曹操日夜思報赤壁之恨,因恐孫、劉同心,故未敢興兵。今主公若以一時之忿,自相吞並,操必乘虛來攻,國勢危矣!”顧雍曰:“許都豈無細作在此?若知孫、劉不睦,操必使人勾結劉備。備懼東吳,必投曹操。若此則江南何日得安?為今之計,莫若使人赴許都,表劉備為荊州牧。曹操知之,則懼而不敢加兵於東南,且使劉備不恨於主公。然後使心腹用反間之計,令曹、劉相攻,吾乘隙而圖之,斯為得耳。”權曰:“元歎之言甚善!但誰可為使?”雍曰:“此間有一人,乃曹操敬慕者,可以為使。”權問何人,雍曰:“華歆在此,何不遣之?”權大喜,即遣歆齎表赴許都。歆領命起程,徑到許都,求見曹操。聞操會群臣於鄴郡,慶賞銅雀台,歆乃赴鄴郡候見。

東吳謀士,除周瑜外,有高見者不多。尤其是畏曹若畏虎的張昭,簡直無個好主意。這一回,他倒是對的。顧雍之計,一石二鳥,則尤為高明。

操自赤壁敗後,常思報仇,隻疑孫、劉並力,因此不敢輕進。時建安十五年春,造銅雀台成,操乃大會文武於鄴郡,設宴慶賀。其台正臨漳河,中央乃銅雀台,左邊一座名玉龍台,右邊一座名金鳳台,各高十丈,上橫二橋相通,千門萬戶,金碧交輝。是日,曹操頭戴嵌寶金冠,身穿綠錦羅袍、玉帶珠履,憑高而坐。文武侍立台下。

操欲觀武官比試弓箭,乃使近侍取西川紅錦戰袍一領,掛於垂楊枝上。下設一箭垛,以百步為界。分武官為兩隊,曹氏宗族俱穿紅,其餘將士俱穿綠,各帶雕弓長箭,跨鞍勒馬,聽候指揮。操傳令曰:“有能射中箭垛紅心者,即以錦袍賜之;如射不中,罰水一杯。”號令方下,紅袍隊中一個少年將軍驟馬而出,眾視之,乃曹休也。休飛馬往來奔馳三次,扣上箭,拽滿弓,一箭射去,正中紅心。金鼓齊鳴,眾將喝采。曹操於台上望見,大喜曰:“此吾家千裏駒也!”方欲使人取錦袍與曹休,隻見綠袍隊中一騎飛出,叫曰:“丞相錦袍合讓俺外姓先取,宗族中不宜攙越。”操視其人,乃文聘也。眾官曰:“且看文仲業射法。”文聘拈弓縱馬,一箭亦中紅心。眾皆喝采,金鼓亂鳴。聘大呼曰:“快取袍來!”隻見紅袍隊中,又一將飛馬而出,厲聲曰:“文烈先射,汝何得爭奪?看我與你兩個解箭。”拽滿弓,一箭射去,也中紅心。眾人齊聲喝采,視其人,乃曹洪也。洪方欲取袍,隻見綠袍隊裏,又一將出,揚弓叫曰:“你三人射法,何足為奇?看我射來。”眾視之,乃張郃也。郃飛馬翻身,背射一箭,也中紅心,四枝箭齊齊的攢在紅心裏。眾人都道:“好射法!”郃曰:“錦袍須該是我的。”言未已,紅袍隊中一將飛馬而出,大叫曰:“汝翻身背射,何足稱異?看我奪射紅心。”眾視之,乃夏侯淵也。淵驟馬至界口,紐回身,一箭射去,正在四箭當中。金鼓齊鳴。淵勒馬按弓,大叫曰:“此箭可奪得錦袍麼?”隻見綠袍隊裏一將應聲而出,大叫:“且留下錦袍與我徐晃。”淵曰:“汝更有何射法,可奪我袍?”晃曰:“汝奪射紅心,不足為異,看我單取錦袍。”拈弓搭箭,遙望柳條射去,恰好射斷柳條,錦袍墜地。徐晃飛取錦袍,披於身上,驟馬至台前聲喏曰:“謝丞相袍。”曹操與眾官無不稱羨。

曹操也是很懂得搞統一戰線的。他南征北戰,光靠他的宗族子弟,是打不了天下的;那些從敵方陣營過來的文臣武將,也為他立下汗馬功勞。所以,這一次大宴銅雀台,既是他對外顯示實力、對內加強統治的行動,也是為他下一步稱王作理論和物質上的準備。

晃才勒馬要回,猛然台邊躍出一個綠袍將軍,大呼曰:“你將錦袍那裏去?早早留下與我。”眾視之,乃許褚也。晃曰:“袍已在此,汝何敢強奪?”褚更不回答,竟飛馬來奪袍。兩馬相近,徐晃便把弓打許褚。褚一手按住弓,把徐晃拖離鞍鞽。晃急棄了弓,翻身下馬,褚亦下馬,兩個揪住廝打。操急使人解開,那領錦袍已是扯得粉碎。操令二人都上台。徐晃睜眉怒目,許褚切齒咬牙,各有相鬥之意。操笑曰:“孤特視公等之勇耳,豈惜一錦袍哉!”便教諸將盡都上台,各賜蜀錦一匹。諸將各各稱謝。操命各依位次而坐,樂聲競奏,水陸並陳,文官武將,輪次把盞,獻酬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