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曹操大宴銅雀台 孔明三氣周公瑾(2 / 3)

《魏誌》這樣評價曹操:“文武並施,禦軍三十餘年,手不舍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創新詩,被之管弦,皆成樂章。”大宴銅雀台,比武賽文,盛況空前。看來,曹操雖然輸了赤壁,但他的心誌依然故我,仍是一副梟雄本色。他之所以如此大張旗鼓,一是要跳出失敗的陰霾,鼓舞士氣,一是要鞏固其絕對權威,振奮精神,三是要給他的對手看看,在三國相爭的舞台上,他才是絕對的主角。

操顧謂眾文官曰:“武將既以騎射為樂,足顯威勇矣。公等皆飽學之士,登此高台,可不進佳章以紀一時之勝事乎?”眾官皆躬身而言曰:“願從鈞命。”時有王朗、鍾繇、王粲、陳琳一班文官,進獻詩章,詩中多有稱頌曹操功德巍巍,合當受命之意。曹操逐一覽畢,笑曰:“諸公佳作,過譽甚矣。孤本愚陋,始舉孝廉,後值天下大亂,築精舍於譙東五十裏,欲春夏讀書,秋冬射獵,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耳。不意朝廷征孤為點軍校尉,遂更其意,專欲為國家討賊立功,圖死後得題墓道曰‘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平生願足矣。念自討董卓、剿黃巾以來,除袁術,破呂布,滅袁紹,定劉表,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又複何望哉!如國家無孤一人,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見孤權重,妄相忖度,疑孤有異心,此大謬也。孤常念孔子稱文王之至德,此言耿耿在心。但欲孤委捐兵眾,歸就所封武平侯之國,實不可耳。誠恐一解兵柄,為人所害。孤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諸公必無知孤意者。”眾皆起拜曰:“雖伊尹、周公,不及丞相矣。”後人有詩曰:

抬轎子、吹喇叭的文人墨客,該登場獻藝了。在古代中國,這類知識分子,隻要抬得高,吹得響,便不愁不滿身朱紫。

此刻的曹操,或許仍有一點清醒,這就是吃敗仗的好處。他日,也許就並不如此了。捧,是某些人最擅長的絕技,“饒你奸似鬼,也得喝了老娘洗腳水”,《水滸傳》裏母夜叉的這句名言,用來形容拍馬屁者的手段,倒也確當。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曹操連飲數杯,不覺沉醉,喚左右捧過筆硯,亦欲作銅雀台詩。剛才下筆,忽報:“東吳使華歆表奏劉備為荊州牧,孫權以妹嫁劉備,漢上九郡大半已屬備矣。”操聞之,手腳慌亂,投筆於地。程昱曰:“丞相在萬軍之中,矢石交攻之際,未嚐動心,今聞劉備得了荊州,何故如此失驚?”操曰:“劉備人中之龍也,平生未嚐得水。今得荊州,有困龍入大海矣,孤安得不動心哉?”程昱曰:“丞相知華歆來意否?”操曰:“未知。”昱曰:“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虛而擊,故令華歆為使,表薦劉備,乃安備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操點頭曰:“是也。”昱曰:“某有一計,使孫、劉自相吞並,丞相乘間圖之,一鼓而二敵俱破。”操大喜,遂問其計。程昱曰:“東吳所倚者,周瑜也。丞相今表奏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留華歆在朝重用之,瑜必自與劉備為仇敵矣。我乘其相並而圖之,不亦善乎?”操曰:“仲德之言,正合孤意。”遂召華歆上台,重加賞賜。當日筵散,操即引文武回許昌,表奏周瑜為總領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封華歆為大理少卿,留在許都。使命至東吳,周瑜、程普各受職訖。

曆史學家呂思勉說過:“舉世都說魏武帝是奸臣,這話不知從何而來?固然,這是受《演義》的影響,然而《演義》亦必有所本。《演義》的前身是說書,說書人是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見解的,總不過迎合社會的心理;而且一種見解,不是和大多數人的心理相合,也絕不會流行到如此之廣的;所以對魏武帝的不正當的批評,我們隻能認為社會的程度低下,不足以認識英雄。”要是大多數為素質低下的一群,那群眾輿論,那社會心理,未必足以采信。十年“文革”,我們就充分領教過的。

周瑜既領南郡,愈思報仇,遂上書吳侯,乞令魯肅去討還荊州。孫權乃命肅曰:“汝昔保借荊州與劉備,今備遷延不還,等待何時?”肅曰:“文書上明白寫著,得了西川便還。”權叱曰:“隻說取西川,到今又不動兵,不等老了人。”肅曰:“某願往言之。”遂乘船投荊州而來。

卻說玄德與孔明在荊州,廣聚糧草,調練軍馬,遠近之士多歸之。忽報魯肅到,玄德問孔明曰:“子敬此來何意?”孔明曰:“昨者孫權表主公為荊州牧,此是懼曹操之計。操封周瑜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兩家自相吞並,他好於中取事也。今魯肅此來,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職,要來索荊州之意。”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若肅提起荊州之事,主公便放聲大哭,哭到悲切之處,亮自出來解勸。”計會已定,接魯肅入府。

荊州是東吳和西蜀的一塊心病,東吳隻有一個字,要。而諸葛亮卻要煞費苦心,變著法兒來應付,不停地想出新詞抵擋,也太難了。凡死結,總是越纏越緊,任何問題,靠拖,決非良策。

禮畢,敘坐。肅曰:“今日皇叔做了東吳女婿,便是魯肅主人,如何敢坐?”玄德笑曰:“子敬與我舊交,何必太謙。”肅乃就坐。茶罷,肅曰:“今奉吳侯鈞命,專為荊州一事而來。皇叔已借住多時,未蒙見還。今既兩家結親,當看親情麵上,早早交付。”玄德聞言,掩麵大哭。肅驚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聲不絕,孔明從屏後出曰:“亮聽之久矣。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緣故麼?”肅曰:“某實不知。”孔明曰:“有何難見。當初我主人借荊州時,許下取得西川便還,仔細想來,益州劉璋是我主人之弟,一般都是漢朝骨肉,若要興兵去取他城池時,恐被外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處安身?若不還時,於尊舅麵上又不好看。事實兩難,因此淚出痛腸。”孔明說罷,觸動玄德衷腸,真個捶胸頓足,放聲大哭。魯肅勸曰:“皇叔且休煩惱,與孔明從長計議。”孔明曰:“有煩子敬回見吳侯,勿惜一言之勞,將此煩惱情節懇告吳侯,再容幾時。”魯肅曰:“倘吳侯不從,如之奈何?”孔明曰:“吳侯既以親妹聘嫁皇叔,安得不從乎?望子敬善言回覆。”魯肅是個寬仁長者,見玄德如此哀痛,隻得應允。玄德、孔明拜謝。宴畢,送魯肅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