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間計是兵家必用之術。
因為人是感情動物,能夠絕對的清醒、理智、冷靜,無論怎樣的喜怒哀樂,都無動於衷的人,幾乎是不存在的。所以上至國家領袖處理天下大事,下至普通平民應付日常生活,一言一行,一動一靜,無不帶有或多或少的個人感情色彩。而利用每個人都會有的近乎本能的感情,使其信任不該信任的,使其懷疑不該懷疑的,使其作出錯誤的判斷,使其趨向失敗的結局,這就是離間。
楚、漢交戰之時,陳平對劉邦說,項羽主要依靠範增、鍾離昧、龍且、周殷這些良臣勇將,你給我四萬斤金子,不要過問我的用途,讓我在項羽軍中,離間他們的君臣關係。果然,在陳平的謠言攻勢下,“意忌信讒”的項羽中了計,認為鍾離昧要背叛他,再不信任。他派一個使者到劉邦處探聽虛實,陳平這裏擺下盛大宴席,待使者來後,故作姿態,佯裝原先準備接待的是範增的使者,既然是項羽的使者,那就撤去宴席,按一般規格接待。這個使者回去一彙報,項羽當然要懷疑範增了。
多疑者,是最容易被離間計擊中的;而握權柄者,位愈高,權愈重,愈多疑,離間的成功率常常十之八九。處境危殆者,險象叢生者,無時無刻不在疑懼中生存者,是離間計易於奏效的對象。同樣,離間計的目標,若作用於對手的股肱,也就是老百姓所說的左膀右臂,那所產生的效果,往往會是摧毀性的。
曹操采用賈詡之計,挑撥離間馬超和韓遂的關係,虛張聲勢,含糊其辭,撲朔迷離,製造假象,是成功地運用離間計的範例。
卻說當夜兩兵混戰,直到天明,各自收兵。馬超屯兵渭口,日夜分兵,前後攻擊。曹操在渭河內,將船筏鎖練作浮橋三條,接連南岸。曹仁引軍夾河立寨,將糧草車輛穿連以為屏障。馬超聞之,教軍士各挾草一束,帶著火種,與韓遂引軍並力殺到寨前,堆積草把,放起烈火。操兵抵敵不住,棄寨而走,車乘浮橋,盡被燒毀。西涼兵大勝,截住渭河。曹操立不起營寨,心中憂懼。荀攸曰:“可取渭河沙土,築起土城,可以堅守。”操撥三萬軍擔土築城。馬超又差龐德、馬岱各引五百馬軍,往來衝突。更兼沙土不實,築起便倒,操無計可施。
潼關之戰,曹操打得比較被動,也是事實。晉人陳壽作《三國誌》,因晉承魏統,自然要淡化曹操對不利的一麵。尤其最後是曹操大敗馬超,勝者為王,自然他怎麼說都有理了。
曹操真是犯愁了。
時當九月盡,天氣暴冷,彤雲密布,連日不開。曹操在寨中納悶,忽人報曰:“有一老人來見丞相,欲陳說方略。”操請入見。其人鶴骨鬆姿,形貌蒼古。問之,乃京兆人也,隱居終南山,姓婁名子伯,道號夢梅居士。操以客禮待之。子伯曰:“丞相欲跨渭安營久矣,今何不乘時築之?”操曰:“沙土之地,築壘不成,隱士有何良策賜教?”子伯曰:“丞相用兵如神,豈不知天時乎?連日陰雲布合,朔風一起,必大凍矣。風起之後,驅兵士運土潑水,比及天明,土城已就。”操大悟,厚賞子伯。子伯不受而去。是夜北風大作,操盡驅兵士擔土潑水,為無盛水之具,作縑囊盛水澆之,隨築隨凍,比及天明,沙水凍緊,土城已築完。細作報知馬超。超領兵觀之,大驚,疑有神助。次日,集大軍鳴鼓而進。操自乘馬出營,止有許褚一人隨後。操揚鞭大呼曰:“孟德單騎至此,請馬超出來答話。”超乘馬挺槍而出。操曰:“汝欺我營寨不成,今一夜天已築就,汝何不早降?”馬超大怒,意欲突前擒之,見操背後一人,睜圓怪眼,手提鋼刀,勒馬而立。超疑是許褚,乃揚鞭問曰:“聞汝軍中有虎侯,安在哉?”許褚提刀大叫曰:“吾即譙郡許褚也!”目射神光,威風抖擻。超不敢動,乃勒馬回。操亦引許褚回寨。兩軍觀之,無不駭然。操謂諸將曰:“賊亦知仲康乃虎侯也。”自此軍中皆稱褚為“虎侯”。許褚曰:“某來日必擒馬超。”操曰:“馬超英勇,不可輕敵。”褚曰:“某誓與死戰。”即使人下戰書,說虎侯單搦馬超,來日決戰。超接書,大怒曰:“何敢如此相欺耶!”即批:“次日誓殺虎癡。”
周瑜、諸葛亮借東風,讓曹操吃足了虧,但好像付了學費的阿瞞,卻還不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客觀條件,竟勞動一位隱士前來指點,看來他被馬超打得有些魂不附體了。
演義係由話本而來,而說書在重點段落前,必須不停反複,不斷鋪墊。因為舊時書場,瓜子花生,沏茶倒水,言談笑語,紛至遝來,表演者無法扯住台下人的耳朵,令其安靜,隻好反複,不斷鋪墊。所以,當代中國觀眾在劇場裏按捺不住的多動症,屢為外人詬病,其實這倒是古風遺韻,改不掉的習慣。下麵將有一場馬超與許褚的對打,羅貫中按老規矩,不得不先聲奪人地提示一番。
次日,兩軍出營,布成陣勢。超分龐德為左翼,馬岱為右翼,韓遂押中軍。超挺槍縱馬,立於陣前,高叫:“虎癡快出。”曹操在門旗下,回顧眾將曰:“馬超不減呂布之勇。”言未絕,許褚拍馬舞刀而出,馬超挺槍接戰。鬥了一百餘合,勝負不分,馬匹困乏,各回軍中換了馬匹,又出陣前;又鬥一百餘合,不分勝負。許褚性起,飛回陣中,卸了盔甲,渾身筋突,赤體提刀,翻身上馬,來與馬超決戰。兩軍大駭。兩個又鬥到三十餘合,褚奮威舉刀,便砍馬超。超閃過,一槍望褚心窩刺來。褚棄刀,將槍挾住,兩個在馬上奪槍。許褚力大,一聲響拗斷槍杆,各拿半節,在馬上亂打。操恐褚有失,遂令夏侯淵、曹洪兩將齊出夾攻。龐德、馬岱見操將齊出,麾兩翼鐵騎,橫衝直撞,溷殺將來。操兵大亂,許褚臂中兩箭,諸將慌退入寨。馬超直殺到濠邊,操兵折傷大半。操令堅閉休出。馬超回至渭口,謂韓遂曰:“吾見惡戰者,莫如許褚,真虎癡也!”
這一場精彩的對打,也寫出一段精彩的文字!
在這個世界上,最令英雄無奈者,莫過於沒有敗在真正的對手手裏,卻遭一班蟲豸算計,中了小人的埋伏而倒下了。
卻說曹操料馬超可以計破,乃密令徐晃、朱靈盡渡河西結營,前後夾攻。一日,操於城上見馬超引數百騎,直臨寨前,往來如飛。操觀良久,擲兜鍪於地曰:“馬兒不死,吾無葬地矣!”夏侯淵聽了,心中氣忿,厲聲曰:“吾寧死於此地,誓滅馬賊!”遂引本部千餘人,大開寨門,直趕去。操急止不住,恐其有失,慌自上馬,前來接應。馬超見曹兵至,乃將前軍作後隊,後隊作先鋒,一字兒擺開。夏侯淵到,馬超接住廝殺。超於亂軍中遙見曹操,就撇了夏侯淵,直取曹操。操大驚,撥馬而走。曹兵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