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諸葛亮痛哭龐統 張翼德義釋嚴顏(2 / 3)

當日張任射死龐統,漢軍擁塞,進退不得,死者大半。前軍飛報魏延,魏延忙勒兵欲回,奈山路逼窄,廝殺不得;又被張任截斷歸路,在高阜處用強弓硬弩射來,魏延心慌。有新降蜀兵曰:“不如殺奔雒城下,取大路而進。”延從其言,當先開路,殺奔雒城來。塵埃起處,前麵一軍殺至,乃雒城守將吳蘭、雷同也。後麵張任引兵追來,前後夾攻,把魏延圍在垓心。魏延死戰,不能得脫。但見吳蘭、雷同後軍自亂,二將急回馬去救,魏延乘勢趕去。當先一將,舞刀拍馬,大叫:“文長,吾特來救汝!”視之,乃老將黃忠也。兩下夾攻,殺敗吳、雷二將,直衝至雒城之下。劉璝引兵殺出,卻得玄德在後當住接應,黃忠、魏延翻身便回。玄德軍馬比及奔到寨中,張任軍馬又從小路裏截出,劉璝、吳蘭、雷同當先趕來。玄德守不住二寨,且戰且走,奔回涪關。蜀兵得勝,迤邐追趕。玄德人困馬乏,那裏有心廝殺,且隻顧奔走。將近涪關,張任一軍追趕至緊,幸得左邊劉封、右邊關平二將引三萬生力兵截出,殺退張任,還趕二十裏,奪回戰馬極多。

玄德一行軍馬再入涪關,問龐統消息。有落鳳坡逃得性命的軍士,報說:“軍師連人帶馬,被亂箭射死於坡前。”玄德聞言,望西痛哭不已,遙為招魂設祭。諸將皆哭。黃忠曰:“今番折了龐統軍師,張任必然來攻打涪關,如之奈何?不若差人往荊州請諸葛軍師來,商議收川之計。”正說之間,人報張任引軍直臨城下搦戰。黃忠、魏延皆要出戰,玄德曰:“銳氣新挫,宜堅守以待軍師來到。”黃忠、魏延領命,隻謹守城池。玄德寫一封書,教關平分付:“你與我往荊州請軍師去。”關平領了書,星夜往荊州來。玄德自守涪關,並不出戰。

龐統之死,死在急於圖功上。但劉備入川,關、張、趙這三員虎將均不隨行,隻有老將黃忠,和諸葛亮不喜歡的魏延,衝鋒陷陣。這種部署配置,著實有些蹊蹺。荊州為守,卻駐重兵,益州是攻,並非主將,是沒有什麼道理的。這裏,我們姑且不懷疑諸葛亮有意要龐統好看,但也不妨設想自負的龐統,焉不打算憑自己非凡之才,率即使非主國部隊,也能打開益州局麵,來表現一下自己並不弱於諸葛亮呢?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有時會生出很奇怪的想法。諺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估計就這樣來的。

卻說孔明在荊州,時當七夕佳節,大會眾官夜宴,共說收川之事。隻見正西上一星,其大如鬥,從天墜下,流光四散。孔明失驚,擲杯於地,掩麵哭曰:“哀哉!痛哉!”眾官慌問其故,孔明曰:“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不利於軍師;天狗犯於吾軍,太白臨於雒城,已拜書主公,教謹防之。誰想今夕西方星墜,龐士元命必休矣!”言罷大哭曰:“今吾主喪一臂矣!”眾官皆驚,未信其言。孔明曰:“數日之內,必有消息。”是夕,酒不盡歡而散。

數日之後,孔明與雲長等正坐間,人報關平到,眾官皆驚。關平入,呈上玄德書信。孔明視之,內言本年七月初七日,龐軍師被張任在落鳳坡前箭射身故。孔明大哭,眾官無不垂淚。孔明曰:“既主公在涪關,進退兩難之際,亮不得不去。”雲長曰:“軍師去,誰人保守荊州?荊州乃重地,幹係非輕。”孔明曰:“主公書中雖不明寫其人,吾已知其意了。”乃將玄德書與眾官看曰:“主公書中把荊州托在吾身上,教我自量才委用。雖然如此,今教關平齎書前來,其意欲雲長公當此重任。雲長想桃園結義之情,可竭力保守此地。責任非輕,公宜勉之!”雲長更不推辭,慨然領諾。孔明設宴,交割印綬,雲長雙手來接。孔明擎著印曰:“這幹係都在將軍身上。”雲長曰:“大丈夫既領重任,除死方休!”孔明見雲長說個“死”字,心中不悅,欲待不與,其言已出。孔明曰:“倘曹操引兵來到,當如之何?”雲長曰:“以力拒之。”孔明又曰:“倘曹操、孫權齊起兵來,如之奈何?”雲長曰:“分兵拒之。”孔明曰:“若如此,荊州危矣。吾有八個字,將軍牢記,可保守荊州。”雲長問:“那八個字?”孔明曰:“北拒曹操,東和孫權。”雲長曰:“軍師之言,當銘肺腑。”

別人不問,獨他關心。

關羽自然也明白了的。

這一手高明,索性公開。如果說諸葛亮一生也有看錯人的地方,但對關羽,他是十分了解的。可明知非恰當人選,仍委以重任,除了劉備的幹擾外,他的無大器識的忠君思想,也是他違心地作出這個悲劇性的決定的原因。關平一來,不言自明,已將劉備這個近乎自殺的決定交了底了。

孔明遂與了印綬,令文官馬良、伊籍、向朗、麋竺,武將麋芳、廖化、關平、周倉一班兒,輔佐雲長,同守荊州;一麵親自統兵入川。先撥精兵一萬,教張飛部領,取大路殺奔巴州雒城之西,先到者為頭功;又撥一枝兵,教趙雲為先鋒,泝江而上,會於雒城。孔明隨後引簡雍、蔣琬等起行。那蔣琬字公琰,零陵湘鄉人也,乃荊襄名士,現為書記。正話反說,這種剛愎自用、自視甚高、睥睨一切的人,肯買誰的賬?

當日孔明引兵一萬五千,與張飛同日起行。張飛臨行時,孔明囑付曰:“西川豪傑甚多,不可輕敵。於路戒約三軍,勿得擄掠百姓,以失民心。所到之處,並宜存恤,勿得恣逞鞭撻士卒。望將軍早會雒城,不可有誤。”張飛欣然領諾,上馬而去,迤邐前行。所到之處,但降者秋毫無犯,徑取漢川路,前至巴郡。細作回報:“巴郡太守嚴顏,乃蜀中名將,年紀雖高,精力未衰,善開硬弓,使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據住城郭,不豎降旗。”張飛教:“離城十裏下住大寨,差人入城去,說與老匹夫:‘早早來降,饒你滿城百姓性命。若不歸順,即踏平城郭,老幼不留。’”

鞭撻士卒,這是張飛一輩子軍閥主義的拿手好戲,最後也送命在這上頭。

卻說嚴顏在巴郡,聞劉璋差法正請玄德入川,拊心而歎曰:“此所謂獨坐窮山,引虎自衛者也。”後聞玄德據住涪關大怒,屢欲提兵往戰,又恐這條路上有兵來。當日聞知張飛兵到,便點起本部五六千人馬,準備迎敵。或獻計曰:“張飛在當陽長阪,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曹操亦聞風而避之,不可輕敵。今隻宜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彼軍無糧,不過一月,自然退去。更兼張飛性如烈火,專要鞭撻士卒,如不與戰,必怒,怒則必以暴厲之氣待其軍士。軍心一變,乘勢擊之,張飛可擒也。”嚴顏從其言,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忽見一個軍士大叫開門。嚴顏教放入,問之。那軍士告說,是張將軍差來的,把張飛言語依直便說。嚴顏大怒,罵:“匹夫怎敢無禮!吾嚴將軍豈降賊者乎?借你口說與張飛。”喚武士把軍人割下耳鼻,卻放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