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之死,打亂了劉備、諸葛亮的全部戰略部署。
當時,東線荊州是根據地,雖處於曹操、孫權夾擊的位置,但有諸葛亮和關、張、趙坐鎮,隻要聯吳抗曹的策略運用得當,保持相對穩定是有可能的。西線益州是待開辟的新區,劉備率黃忠、魏延和副軍師龐統入川,隻要果敢行事,加之有張鬆作為內應,本如探囊取物,極易成功的。
因為劉備在如何對待劉璋的問題上,重犯當年在荊州對待劉表時遲疑不決的錯誤,以致使一次小手術即可解決的權力更迭,變成一場廝殺流血的正規戰爭。加之,絕非完人的龐統,對孔明的那按捺不住的嫉妒心理和爭功心理作祟,當然也不排除遠在荊州的孔明,會無一絲一毫對於龐統入川後迅速建功立業,聲威日重的忌畏,深慮龐統對劉備施加什麼影響。
於是,導致龐統求功心切,急軍輕進,冒險行事,在落鳳坡死於亂箭之下。若無劉備的遷延不決,也就無這場戰爭;無這場戰爭,當然也無龐統之死。若是龐統無狹隘偏窄之心,能夠謹慎從事,步步為營,那西蜀局麵的拓展該是多麼順手啊!
問題在於龐統一死,劉備無脫身之計,孔明必須西來,以解圍厄。而孔明離開荊州,按劉備的主張將全權授予關羽這樣一個根本不執行政策、自以為是的將領,一錯再錯,也就注定了荊州必失,關羽必死的命運,從此,劉備隻能身處蜀中,遠望中原了。
卻說法正與那人相見,各撫掌而笑。龐統問之,正曰:“此公乃廣漢人,姓彭名羕字永言,蜀中豪傑也。因直言觸忤劉璋,被璋髡鉗為徒隸,因此短發。”統乃以賓禮待之,問羕從何而來。羕曰:“吾特來救汝數萬人性命,見劉將軍方可說。”法正忙報玄德。玄德親自謁見,請問其故。羕曰:“將軍有多少軍馬在前寨?”玄德實告有魏延、黃忠在彼。羕曰:“為將之道,豈可不知地理乎?前寨緊靠涪江,若決動江水,前後以兵塞之,一人無可逃也。”玄德大悟。彭羕曰:“罡星在西方,太白臨於此地,當有不吉之事,切宜慎之。”玄德即拜彭羕為幕賓,使人密報魏延、黃忠,教朝暮用心巡警,以防決水。黃忠、魏延商議,二人各輪一日,如遇敵軍到來,互相通報。
龐統在蜀漢立國方針上,與諸葛亮相左,他認為荊州是麻煩,不可依托,所以他急於在益州大拓展,開疆辟土,網羅人才。可惜,急於求成而不成,終成遺恨。
龐統身為軍師,又有張鬆所獻地圖,出此疏忽,似不應當。人,一旦被偏頗的情緒控製,常常會出現一葉障目的片麵性。卻說冷苞見當夜風雨大作,引了五千軍,徑循江邊而進,安排決江。隻聽得後麵喊聲亂起,冷苞知有準備,急急回軍。後麵魏延引軍趕來,川兵自相踐踏。冷苞正奔走間,撞著魏延,交馬不數合,被魏延活捉去了。比及吳蘭、雷同來接應時,又被黃忠一軍殺退。魏延解冷苞到涪關,玄德責之曰:“吾以仁義相待,放汝回去,何敢背我!今次難饒。”將冷苞推出斬之,重賞魏延。玄德設宴,管待彭羕。
忽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奉書至此。玄德召入問之。馬良禮畢,曰:“荊州平安,不勞主公憂念。”遂呈上軍師書信。玄德拆書觀之,略雲:
亮夜算太乙數,今年歲次癸亥,罡星在西方,又觀乾象,太白臨於雒城之分,主將帥身上多凶少吉。切宜謹慎。
玄德看了書,便教馬良先回。玄德曰:“吾將回荊州去論此事。”龐統暗思:“孔明怕我取了西川,成了功,故意將此書相阻耳。”乃對玄德曰:“統亦算太乙數,已知罡星在西,應主公合得西川,別不主凶事。統亦占天文,見太白臨於雒城,先斬蜀將冷苞,已應凶兆矣。主公不可疑心,可急進兵。”玄德見龐統再三催促,乃引軍前進。
即使從好意看,這種潑冷水的信,也會讓人生疑的。
黃忠同魏延接入寨去。龐統問法正曰:“前至雒城,有多少路?”法正畫地作圖,玄德取張鬆所遺圖本對之,並無差錯。法正言:“山北有條大路,正取雒城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雒城西門。兩條路皆可進兵。”龐統謂玄德曰:“統令魏延為先鋒,取南小路而進;主公令黃忠作先鋒,從山北大路而進,並到雒城取齊。”玄德曰:“吾自幼熟於弓馬,多行小路。軍師可從大路去取東門,吾取西門。”龐統曰:“大路必有軍邀攔,主公引兵當之。統取小路。”玄德曰:“軍師不可。吾夜夢一神人,手執鐵棒,擊吾右臂,覺來猶自臂疼。此行莫非不佳?”龐統曰:“壯士臨陣,不死帶傷,理之自然也,何故以夢寐之事疑心乎?”玄德曰:“吾所疑者,孔明之書也。軍師還守涪關如何?”龐統大笑曰:“主公被孔明所惑矣。彼不欲令統獨成大功,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心疑則致夢,何凶之有?統肝腦塗地,方稱本心。主公再勿多言,來早準行。”當日傳下號令,軍士五更造飯,平明上馬。黃忠、魏延領軍先行,玄德與龐統約定。忽坐下馬眼生前失,把龐統掀將下來。玄德跳下馬,自來籠住那馬。玄德曰:“軍師何故乘此劣馬?”龐統曰:“此馬乘久,不曾如此。”玄德曰:“臨陣眼生,誤人性命。吾所騎白馬性極馴熟,軍師可騎,萬無一失。劣馬吾自乘之。”遂與龐統更換所騎之馬。龐統謝曰:“深感主公厚恩,雖萬死亦不能報也!”遂各上馬,取路而進。玄德見龐統去了,心中甚覺不快,怏怏而行。
臥龍、鳳雛雖然被人稱之“得一可安天下”,其實兩人並非一個等量級的,就聽龐統這番婦姑勃谿式的語言,便知其水平了。
卻說雒城中吳懿、劉璝聽知折了冷苞,遂與眾商議。張任曰:“城東南山僻,有一條小路,最為要緊,某自引一軍守之。諸公緊守雒城,勿得有失。”忽報:“漢兵分兩路前來攻城。”張任急引三千軍,先來抄小路埋伏。見魏延兵過,張任教盡放過去,休得驚動。後見龐統軍來,張任軍士遙指:“軍中大將騎白馬者,必是劉備。”張任大喜,傳令教如此如此。
卻說龐統迤邐前進,抬頭見兩山逼窄,樹木叢雜,又值夏末秋初,枝葉茂盛。統心下甚疑,勒住馬,問:“此處是何地名?”內有新降軍士指道:“此處地名落鳳坡。”龐統驚曰:“吾道號鳳雛,此處名落鳳坡,不利於吾。”令後軍疾退。隻聽山坡前一聲炮響,箭如飛蝗,隻望騎白馬者射來,可憐龐統竟死於亂箭之下,時年止三十六歲。後人有詩歎曰:
古峴相連紫翠堆,士元有宅傍山隈。
兒童慣識呼鳩曲,閭巷曾聞展驥才。
預計三分平刻削,長驅萬裏獨徘徊。
誰知天狗流星墜,不使將軍衣錦回。
先是東南有童謠雲:
一鳳並一龍,相將到蜀中。才到半路裏,鳳死落坡東。風送雨,雨隨風,隆漢興時蜀道通,蜀道通時隻有龍。
臥龍鳳雛,但這兩位並名的人物,私下之間的交往情誼,卻無蛛絲馬跡可尋,史書上也找不到隻言片字。於是,這兩個旗鼓相當的超級謀士,如杜甫詩所雲“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地不來往,隻有物理學的物質間相拒和相吸的定律能夠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