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主看畢,擲表於地曰:“朕意已決,無得再諫!”遂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守兩川,驃騎將軍馬超並弟馬岱,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以當魏兵;虎威將軍趙雲為後應,兼督糧草;黃權、程畿為參謀;馬良、陳震掌理文書;黃忠為前部先鋒;馮習、張南為副將;傅彤、張翼為中軍護尉;趙融、廖淳為合後。川將數百員,並五谿番將等,共兵七十五萬,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
既然如此決斷,當初又何必三顧茅廬?連孔明都排斥了,可見已無理智可言,所以他也沒法不師敗人亡了。
卻說張飛回到閬中,下令軍中:限三日內製辦白旗白甲,三軍掛孝伐吳。次日,帳下兩員末將範疆、張達入帳告曰:“白旗白甲一時無措,須寬限方可。”飛大怒曰:“吾急欲報仇,恨不明日便到逆賊之境!汝安敢違我將令?”叱武士縛於樹上,各鞭背五十。鞭畢,以手指之曰:“來日俱要完備。若違了限,即殺汝二人示眾!”打得二人滿口出血,回到營中商議。範疆曰:“今日受了刑責,著我等如何辦得?其人性暴如火,倘來日不完,你我皆被殺矣!”張達曰:“比如他殺我,不如我殺他!”疆曰:“怎奈不得近前?”達曰:“我兩個若不當死,則他醉於床上;若是當死,則他不醉。”二人商議停當。
卻說張飛在帳中神思皆亂,動止恍惚,乃問部將曰:“吾今心驚肉顫,坐臥不安,此何意也?”部將答曰:“此是君侯思念關公,以致如此。”飛令人將酒來,與部將同飲,不覺大醉,臥於帳中。範、張二賊探知消息,初更時分,各藏短刀,密入帳中,詐言欲稟機密重事,直至床前。原來張飛每睡不合眼,當夜寢於帳中,二賊見他須豎目張,本不敢動手;因聞鼻息如雷,方敢近前,以短刀刺入飛腹。飛大叫一聲而亡,時年五十五歲。後人有詩歎曰:
劉備之一意孤行,興師伐吳,除了為報羽仇之久,實際上,其內心深處,還有不可告人的私忿存在,這就是他與東吳孫夫人這段短暫婚姻,使他不愉快,而且相當不愉快。孫權“進妹固好”,固然是憑借聯姻敦睦的古老策略,但這位國妹,“侍婢數百人,皆親執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根本談不上婚姻生活。後來劉備入益州,孫夫人便回娘家一住不歸。婚姻雖然是政治的權謀,但終究還是婚姻。我想,劉備被東吳這樣耍弄,不耿耿於懷,是說不過去的。
安喜曾聞鞭督郵,黃巾掃盡佐炎劉。
虎牢關上聲先震,長阪橋邊水逆流。
義釋嚴顏安蜀境,智欺張郃定中州。
伐吳未克身先死,秋草長遺閬地愁。
卻說二賊當夜割了張飛首級,便引數十人,連夜投東吳去了。次日,軍中聞知,起兵追之不及。時有張飛部將吳班,向自荊州來見先主,先主用為牙門將,使佐張飛守閬中。當下吳班先發表章,奏知天子,然後令長子張苞具棺槨盛貯,令弟張紹守閬中,苞自來報先主。時先主已擇期出師,大小官員皆隨孔明送十裏方回。孔明回至成都,怏怏不樂,顧謂眾官曰:“法孝直若在,必能製主上東行也。”
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蜀之敗,一敗塗地,張飛之死,還不是倒下的最後一張牌呢!這就說明在形勢變得極為嚴峻、不利的情況下,保持清醒、冷靜,是多麼重要的事情。諸葛亮出山時,司馬徽感歎過“雖得其主,未得其時”。現在看來,劉備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主非其主,時非其時,孔明也隻好無可奈何了。
卻說先主是夜心驚肉顫,寢臥不安,出帳仰視天文,見西北一星,其大如鬥,忽然墜地。先主驚疑,連夜令人來問孔明。孔明回奏曰:“合損一上將。三日之內,必有警報。”先主因此按兵不動。忽侍臣奏曰:“閬中張車騎部將吳班差人齎表至。”先主頓足曰:“噫!三弟休矣!”及至覽表,果報張飛凶信。先主放聲大哭,昏絕於地。眾官救醒。次日,人報一隊軍馬驟風而至。先主出營觀之,良久,見一員小將,白袍銀鎧,滾鞍下馬,伏地而哭,乃張苞也。苞曰:“範疆、張達殺了臣父,將首級投吳去了。”先主哀痛至甚,飲食不進。群臣苦諫曰:“陛下方欲為二弟報仇,何可先自摧殘龍體?”先主方才進膳,遂謂張苞曰:“卿與吳班敢引本部軍作先鋒,為卿父報仇否?”苞曰:“為國為父,萬死不辭!”先主正欲遣苞起兵,又報一彪軍蜂擁而至。先主令侍臣探之。須臾,侍臣引一小將軍,白袍銀鎧,入營伏地而哭。先主視之,乃關興也。先主見了關興,想起關公,又放聲大哭。眾官苦勸。先主曰:“朕想布衣時,與關、張結義,誓同生死。今朕為天子,正欲與二弟共享富貴,不幸俱死於非命。見此二侄,能不斷腸?”言訖又哭。眾官曰:“二小將軍且退,容聖上將息龍體。”侍臣奏曰:“陛下年過六旬,不宜過於哀痛。”先主曰:“二弟俱亡,朕安忍獨生!”言訖,以頭頓地而哭。
這真是:國即是家,家即是國,國事即家事,家事即國事。公私不分,混在一起,全無章法可循了。
多官商議曰:“今天子如此煩惱,將何解勸?”馬良曰:“主上親統大兵伐吳,終日號泣,於軍不利。”陳震曰:“吾聞成都青城山之西,有一隱者,姓李名意。世人傳說,此老已三百餘歲,能知人之生死吉凶,乃當世之神仙也。何不奏知天子,召此老來?問他吉凶,勝如吾等之言。”遂入奏先主。先主從之,即遣陳震齎詔,往青城山宣召。震星夜到了青城,令鄉人引入山穀深處,遙望仙莊,清雲隱隱,瑞氣非凡。忽見一小童來迎曰:“來者莫非陳孝起乎?”震大驚曰:“仙童如何知我姓字?”童子曰:“吾師昨者有言:‘今日必有皇帝詔命至,使者必是陳孝起。’”震曰:“真神仙也!人言信不誣矣!”遂與小童同入仙莊,拜見李意,宣天子詔命。李意推老不行。震曰:“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麵,幸勿吝鶴駕。”再三敦請,李意方行。既至禦營,入見先主。先主見李意鶴發童顏,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狀,知是異人,優禮相待。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無學無識,辱陛下宣召,不知有何見諭?”先主曰:“朕與關、張二弟結生死之交,三十餘年矣。今二弟被害,親統大軍報仇,未知休咎如何。久聞仙翁通曉玄機,望乞賜教。”李意曰:“此乃天數,非老夫所知也。”先主再三求問,意乃索紙筆,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畫畢,便一一扯碎;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傍邊一人掘土埋之,上寫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先主不悅,謂群臣曰:“此狂叟也,不足為信。”即以火焚之,便催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