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戰猇亭先主得仇人 守江口書生拜大將(1 / 3)

清趙翼《論詩》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說明了人世更迭,新陳代謝,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曆史趨勢。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別人當然很想了解這位老將軍的實際戰鬥力,結果,胃口還算不錯,隻是“一飯三遺矢”,就讓人有些掃興了。老是一種生命運行的正常現象,老了就得服老,不服老是不行的。黃忠以為自己食肉千斤,臂開二石之弓,能乘千裏之馬,偏要上陣,終於以戰死沙場了此一生。甘寧是取黃祖,拒曹操、關羽的吳中大將,以為自己寶刀未老,重新披掛上陣,沒想到亡於一個蠻子手裏。

劉備哪裏把小小的陸遜放在眼裏?認為自己打了一輩子的仗,哪會栽在這個乳臭未幹的的小子手裏。誰知恰恰是這個年輕人,使他命喪白帝,再也不能活著回他的西蜀了。

新銳之氣,勢不可擋,方興未艾,未可限量,要沒有這點清醒的認識,就會碰得頭破血流。更何況上了年紀的人,並非人人皆是伏櫪老驥,已是日暮途窮,氣息奄奄,還要強撐著獻個什麼醜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曹操去世,標誌著他那一代人的結束。

曾經光輝過的歲月,那已是昨天的事了。不管過去如何,應該看到老之將至,日薄西山,退出曆史舞台,把位子讓給後來人,不要戀棧不去,貽人笑柄;更不要屍位素餐,倒行逆施。最讓人搖頭的,莫過於這些唱完了戲還不肯卸妝,穿著龍袍,紮著硬靠,在台上台下招搖過市的老人家。

卻說章武二年春正月,武威後將軍黃忠隨先主伐吳,忽聞先主言老將無用,即提刀上馬,引親隨五六人,徑到彝陵營中。吳班與張南、馮習接入,問曰:“老將軍此來,有何事故?”忠曰:“吾自長沙跟天子到今,多負勤勞,今雖七旬有餘,尚食肉十斤,臂開二石之弓,能乘千裏之馬,未足為老。昨日主上言吾等老邁無用,故來此與東吳交鋒,看吾斬將,老也不老!”正言間,忽報吳兵前部已到,哨馬臨營。忠奮然而起,出帳上馬。馮習等勸曰:“老將軍且休輕進!”忠不聽,縱馬而去。吳班令馮習引兵助戰。

曆史在前進,時代在變更,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潮流。劉備無論從生理年齡、心理年齡,都不是年輕人的對手了。

忠在吳軍陣前,勒馬橫刀,單搦先鋒潘璋交戰。璋引部將史跡出馬。跡欺忠年老,挺槍出戰,鬥不三合,被忠一刀斬於馬下。潘璋大怒,揮關公使的青龍刀,來戰黃忠。交馬數合,不分勝負。忠奮力惡戰。璋料敵不過,撥馬便走。忠乘勢追殺,全勝而回,路逢關興、張苞。興曰:“我等奉聖旨來助老將軍,既已立功了,速請回營。”忠不聽。次日,潘璋又來搦戰。黃忠奮然上馬。興、苞二人要助戰,忠不從。吳班要助戰,忠亦不從,隻自引五千軍出迎。戰不數合,璋拖刀便走。忠縱馬追之,厲聲大叫曰:“賊將休走,吾今為關公報仇!”追至三十餘裏,四麵喊聲大震,伏兵齊出,右邊周泰,左邊韓當,前有潘璋,後有淩統,把黃忠困在垓心。忽然狂風大起。忠急退時,山坡上馬忠引一軍出,一箭射中黃忠肩窩,險些兒落馬。吳兵見忠中箭,一齊來攻。忽後麵喊聲大起,兩路軍殺來,吳兵潰散,救出黃忠,乃關興、張苞也。二小將保送黃忠,徑到禦前營中。

忠年老血衰,箭瘡痛裂,病甚沉重。先主禦駕自來看視,撫其背曰:“令老將軍中傷,是朕之過也!”忠曰:“臣乃一武夫耳,幸遇陛下!臣今年七十有五,壽亦足矣,望陛下善保龍體,以圖中原!”言訖,不省人事,是夜殞於禦營。後人有詩歎曰:

這就是不會頤養天年,硬要稱雄的結果了。好心是無可非議的,但應該相信後來人,把事情交給他們去辦,天塌不下來。老實說,缺了誰,這個地球都是照樣轉的。

老將說黃忠,收川立大功。

重披金鎖甲,雙挽鐵胎弓。

膽氣驚河北,威名鎮蜀中。

臨亡頭似雪,猶自顯英雄。

先主見黃忠氣絕,哀傷不已,敕具棺槨,葬於成都。先主歎曰:“五虎大將,已亡三人,朕尚不能複仇,深可痛哉!”乃引禦林軍直至猇亭,大會諸將,分軍八路,水陸俱進。水路令黃權領兵,先主自率大軍,於旱路進發。時章武二年二月中旬也。

韓當、周泰聽知先主禦駕來征,引兵出迎。兩陣對圓,韓當、周泰出馬,隻見蜀營門旗開處,先主自出,黃羅銷金傘蓋、左右白旄黃鉞,金銀旌節,前後圍繞。當大叫曰:“陛下今為蜀主,何自輕出?倘有疏虞,悔之何及。”先主遙指罵曰:“汝等吳狗,傷朕手足,誓不與立於天地之間!”當回顧眾將曰:“誰敢衝突蜀兵?”部將夏恂挺槍出馬。先主背後張苞挺丈八矛,縱馬而出,大喝一聲,直取夏恂。恂見苞聲若巨雷,心中驚懼,恰待要走,周泰弟周平見恂抵敵不住,揮刀縱馬而來。關興見了,躍馬提刀來迎。張苞大喝一聲,一矛刺中夏恂,倒撞下馬。周平大驚,措手不及,被關興一刀斬了。二小將便取韓當、周泰,韓、周二人慌退入陣。先主視之,歎曰:“虎父無犬子也!”用禦鞭一指,蜀兵一齊掩殺過去,吳兵大敗。那八路兵勢如泉湧,殺得那吳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韓當、周泰其實是一片好意,萬乘之尊,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但劉備卻如此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實在缺乏風度。

所謂將門虎子之說,是那些不是貴族,但盼望自己是貴族的人,和那些剛當上小貴族的人,最津津樂道的了。

卻說甘寧正在船中養病,聽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馬,正遇一彪蠻兵,人皆披發跣足,皆使弓弩長槍,搪牌刀斧;為首乃是番王沙摩柯,生得麵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個鐵蒺藜骨朵,腰帶兩張弓,威風抖擻。甘寧見其勢大,不敢交鋒,撥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頭顱。寧帶箭而走,到於富池口,坐於大樹之下而死。樹上群鴉數百,圍繞其屍。吳王聞之,哀痛不已,具禮厚葬,立廟祭祀。後人有詩歎曰:

有句諺語:“挑水的回頭,過井(景)了。”呂蒙奪下荊州的風光,也不過是昨天的事情,但曆史像走馬燈一樣,新的人物又要登場了。

吳郡甘興霸,長江錦幔舟。

酬君重知己,報友化仇讎。

劫寨將輕騎,驅兵飲巨甌。

神鴉能顯聖,香火永千秋。

卻說先主乘勢追殺,遂得猇亭。吳兵四散逃走。先主收兵,隻不見關興,先主慌令張苞等四麵跟尋。原來關興殺入吳陣,正遇仇人潘璋,驟馬追之。璋大驚,奔入山穀內,不知所往。興尋思隻在山裏,往來尋覓不見,看看天晚,迷蹤失路。幸得星月有光,追至山僻之間,時已二更。到一莊上,下馬叩門。一老者出問何人,興曰:“吾是戰將,迷路到此,求一飯充饑。”老人引入。興見堂內點著明燭,中堂繪畫關公神像,興大哭而拜。老人問曰:“將軍何故哭拜?”興曰:“此吾父也。”老人聞言,即便下拜。興曰:“何故供養吾父?”老人答曰:“此間皆是尊神地方,在生之日,家家侍奉,何況今日為神乎?老夫隻望蜀兵早早報仇。今將軍到此,百姓有福矣!”遂置酒食待之,卸鞍喂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