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孔明揮淚斬馬謖 周魴斷發賺曹休(2 / 3)

失守街亭罪不輕,堪嗟馬謖枉談兵。

轅門斬首嚴軍法,拭淚猶思先帝明。

卻說孔明斬了馬謖,將首級遍示各營已畢,用線縫在屍上,具棺葬之,自修祭文享祀;將謖家小加意撫恤,按月給與祿米。於是孔明自作表文,令蔣琬申奏後主,請自貶丞相之職。琬回成都,入見後主,進上孔明表章。後主拆視曰:臣本庸才,叨竊非據,親秉旄鉞,以勵三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箕穀不戒之失,咎皆在臣。臣明不知人,慮事多暗,《春秋》責備,罪何所逃!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臣不勝慚愧,俯伏待命。

後主覽畢,曰:“勝負兵家常事,丞相何出此言!”侍中費禕奏曰:“臣聞治國者,必以奉法為重。法若不行,何以服人?丞相敗績,自行貶降,正其宜也。”後主從之,乃詔貶孔明為右將軍,行丞相事,照舊統督軍馬。就命費禕齎詔到漢中。孔明受詔。貶降訖,禕恐孔明羞赧,乃賀曰:“蜀中之民知丞相初拔四縣,深以為喜。”孔明變色曰:“是何言也!得而複失,與不得同。公以此賀我,實足使我愧赧耳!”禕又曰:“近聞丞相得薑維,天子甚喜。”孔明怒曰:“兵敗師還,不曾奪得寸土,此吾之大罪也。量得一薑維,於魏何損?”禕又曰:“丞相現統雄師數十萬,可再伐魏乎?”孔明曰:“昔大軍屯於祁山、箕穀之時,我兵多於賊兵,而不能破賊,反為賊所破,此病不在兵之多寡,在主將耳。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較變通之道於將來。如其不然,雖兵多何用?自今以後,諸人有遠慮於國者,但勤攻吾之闕,責吾之短,則事可定,賊可滅,功可翹足而待矣!”費禕諸將皆服其論。費禕自回成都。孔明在漢中,惜軍愛民,勵兵講武,置造攻城渡水之器,聚積糧草,預備戰筏,以為後圖。

諸葛亮在檢查書中說自己是“授任無方,明不知人”。那他所說的這個主將,顯然不是他自己,而是馬謖了。看來,這個掉腦袋的教訓,隻是僅僅停留在看錯人,用錯人這點上,那馬謖的血基本上是白流了。凡固執己見的人,凡潔身自好的人,凡一貫正確的人,凡自覺神明的人,在這樣實在不能百分之百地推卸責任的情況下,通常都是把過錯的主要部分轉嫁出去。費禕給丞相台階下,這也是世之常情,雖然有馬屁之嫌,那也不值得勃然變色,這就是中國人(當然是身居高位的人)錯了還有理的典型心態。

細作探知,報入洛陽。魏主曹睿聞之,即召司馬懿商議收川之策。懿曰:“蜀未可攻也。方今天道亢炎,蜀兵必不出。若我軍深入其地,彼守其險要,急切難下。”睿曰:“倘蜀兵再來入寇,如之奈何?”懿曰:“臣已算定,今番諸葛亮必效韓信暗渡陳倉之計。臣舉一人往陳倉道口,築城守禦,萬無一失。此人身長九尺,猿臂善射,深有謀略。若諸葛亮入寇,此人足可當之。”睿大喜,問曰:“此何人也?”懿奏曰:“乃太原人,姓郝名昭字伯道,現為雜霸將軍,鎮守河西。”睿從之,加郝昭為鎮西將軍,命把守陳倉道口,遣使持詔去訖。

忽報揚州司馬大都督曹休上表,說:“東吳鄱陽太守周魴願以郡來降,密遣人陳言七事,說東吳可破,乞早發兵取之。睿就禦床上展開,與司馬懿同觀。”懿奏曰:“此言極有理。吳當滅矣!臣願引一軍,往助曹休。”忽班中一人進曰:“吳人之言,反覆不一,未可深信。周魴智謀之士,必不肯降,此特誘兵之詭計也。”眾視之,乃建威將軍賈逵也。懿曰:“此言亦不可不聽,機會亦不可錯失。”魏主曰:“仲達可與賈逵同助曹休。”二人領命去訖。於是曹休引大軍徑取皖城;賈逵引前將軍滿寵、東皖太守胡質徑取陽城,直向東關;司馬懿引本部軍徑取江陵。

司馬懿玩政治,玩軍事,均稱得上是行家裏手。以他此刻的微妙身份,夾在國戚曹休和重臣賈逵中間,這兩句話最得體了。

卻說吳主孫權在武昌東關,會多官商議曰:“今有鄱陽太守周魴密表,告稱魏揚州都督曹休有入寇之意。今魴詐施詭計,暗陳七事,引誘魏兵,深入重地,可設伏兵擒之。今魏兵分三道而來,諸卿有何高見?”顧雍進曰:“此大任,非陸伯言不敢當也!”權大喜,乃召陸遜,封為輔國大將軍、平北都元帥,統禦林大兵,攝行王事,授以白旄黃鉞,文武百官,皆聽約束。權親自與遜執鞭。遜領命謝恩畢,乃保二人為左右都督,分兵以迎三道。權問:“何人?”遜曰:“奮威將軍朱桓,綏南將軍全琮,二人可為輔佐。”權從之,即命朱桓為左都督,全琮為右都督。於是陸遜總率江南八十一州並荊湖之眾七十餘萬,令朱桓在左,全琮在右,遜自居中,三路進兵。朱桓獻策曰:“曹休以親見任,非智勇之將也。今聽周魴誘言,深入重地。元帥以兵擊之,曹休必敗。敗後必走兩條路,左乃夾石,右乃桂車。此二條路皆山僻小徑,最為險峻。某願與全子璜各引一軍,伏於山險,先以柴木大石塞斷其路,曹休可擒矣。若擒了曹休,便長驅直進,唾手而得壽春,以窺許、洛,此萬世一時也!”遜曰:“此非善策,吾自有妙用。”於是朱桓懷不平而退。遜令諸葛瑾等拒守江陵,以敵司馬懿,諸路俱各調撥停當。

卻說曹休兵臨皖城,周魴來迎,徑到曹休帳下。休問曰:“近得足下之書,所陳七事,深為有理;奏聞天子,故起大軍三路進發。若得江東之地,足下之功不小。有人言足下多謀,誠恐所言不實。吾料足下必不欺我!”周魴大哭,急掣從人所佩劍,欲自刎。休急止之。魴仗劍而言曰:“吾所陳七事,恨不能吐出心肝!今反生疑,必有吳人使反間之計也。若聽其言,吾必死矣。吾之忠心,惟天可表!”言訖,又欲自刎。曹休大驚,慌忙抱住曰:“吾戲言爾,足下何故如此!”魴乃用劍割發,擲於地曰:“吾以忠心待公,公以吾為戲。吾割父母所遺之發,以表此心!”曹休乃深信之,設宴相待。席罷,周魴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