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成敗,係於君臣,戰爭勝負,決定在將帥。人,和用人,是至為關鍵的。吳將朱桓在守濡須口時,數千守軍對數萬曹仁重兵,諸將業業,各有懼心,桓喻之曰:“凡兩軍交對,勝負在將,不在眾寡。”朱桓勇而賊忍,不足取,他這句話是極有見地的。
蜀諸葛亮與魏戰,吳陸遜也與魏戰,蜀敗而吳勝,不能不說是與主帥的指揮得失緊密相關的。蜀相信的馬謖丟了街亭,全軍敗績;而吳相信的周魴賺了曹休,大獲全勝。信任就是用人,蜀老將如趙雲,猛將如魏延,青年將領如薑維,都不用,獨信馬謖。一個人用之不當,則會影響一批人。吳朱桓、全琮、徐盛,比之呂蒙、甘寧、淩統,要遜色多了,但陸遜指揮若定,左右協同,部將效力,主動殺敵。尤其周魴比之當年黃蓋,不弱半分。人得其所用,是製勝之一道。人能充分發揮其主觀能動性,則更是獲勝的保障。
諸葛亮的英明自信和事必躬親,大大限製了部下的積極性,也養成了他們的依賴心理。所以司馬懿對於西蜀之一舉一動,無不了如指掌,因為他隻需要研究諸葛亮一個人就行了。但對於東吳的真實意圖,卻未可盡知。甚至對周魴的偽降,也疑信參半,因為他不可能全盤掌握東吳所有將領的變數,所以他在戰鬥中無所施展。
由此看出,擊敗關羽、劉備的陸遜,確實在戰爭藝術的把握上,不像前輩那樣拘謹求穩,唯恐有失,舉措猶豫,任用躊躇。例如朱桓和魏延,同樣是獻計而不被采納的勇將,但在雙方主帥的使用上,卻有很大的不同,便可知道吳何以勝、蜀何以敗了。
卻說獻計者,乃尚書孫資也。曹睿問曰:“卿有何妙計?”資奏曰:“昔太祖武皇帝收張魯時,危而後濟,常對群臣曰:‘南鄭之地,真為天獄。中斜穀道,為五百裏石穴,非用武之地。’今若盡起天下之兵伐蜀,則東吳又將入寇,不如以現在之兵,分命大將,據守險要,養精蓄銳。不過數年,中國日盛,吳蜀二國必自相殘害,那時圖之,豈非勝算?乞陛下裁之!”睿乃問司馬懿曰:“此論若何?”懿奏曰:“孫尚書所言極當。”睿從之,命懿分撥諸將守把險要,留郭淮、張郃守長安,大賞三軍,駕回洛陽。
卻說孔明回到漢中,計點軍士,隻少趙雲、鄧芝,心中甚憂,乃令關興、張苞各引一軍,接應二人。正欲起身,忽報:“趙雲、鄧芝到來,並不曾折一人一騎;輜重等器,亦無遺失。”孔明大喜,親引諸將出迎。趙雲慌忙下馬伏地,曰:“敗軍之將,何勞丞相遠接!”孔明急扶起,執手而言曰:“是吾不識賢愚,以致如此。各處兵將敗損,惟子龍不折一人一騎,何也?”鄧芝告曰:“某引兵先行,子龍獨自斷後,斬將立功。敵人驚怕,因此軍資什物,不曾遺棄。”孔明曰:“真將軍也!”遂取金五十斤以贈趙雲,又取絹一萬匹賞雲部卒。雲辭曰:“三軍無尺寸之功,某等俱各有罪者,反受賞,乃丞相賞罰不明也。且請寄庫,候今冬賜與諸軍未遲。”孔明歎曰:“先帝在日,常稱子龍之德,今果如此!”乃倍加欽敬。
強者采取以逸待勞、坐等其斃的政策,對強者來講,幾無任何損失;對弱者來講,時間拖得越久,也就越被動。
趙子龍比之張飛,多一層沉穩,比之關羽,多一分周全,比之劉備,則多一些政治頭腦。終身沙場,屢戰不敗。僅這生前最後一仗未能克敵報捷,但他卻是安全完整地全軍撤退,而且將所有賞賜都分與士卒,這是《三國演義》中不多見的一位完美的人物。
忽報馬謖、王平、魏延、高翔至。孔明先喚王平入帳,責之曰:“吾令汝同馬謖守街亭,汝何不諫之,致使失事?”平曰:“某再三相勸,要在當道築土城,安營守把。參軍大怒不從。某因此自引五千軍,離山十裏下寨。魏兵驟至,把山四麵圍合。某引兵衝殺十餘次,皆不能人。次日土崩瓦解,降者無數。某孤軍難立,故投魏文長求救,半途又被魏兵困在山穀之中,某奮死殺出。比及歸寨,早被魏兵占了。及投列柳城時,路逢高翔,遂分兵三路去劫魏寨,指望克複街亭。因見街亭並無伏路軍,以此心疑,登高望之,隻見魏延、高翔被魏兵圍住,某即殺人重圍,救出二將,就同參軍並在一處。某恐失卻陽平關,因此急來回守。非某之不諫也!丞相不信,可問各部將校。”孔明喝退,又喚馬謖入帳。
謖自縛跪於帳前。孔明變色曰:“汝自幼飽讀兵書,熟諳戰法。吾累次丁寧告戒,街亭是吾根本。汝以全家之命,領此重任。汝若早聽王平之言,豈有此禍?今敗軍折將,失地陷城,皆汝之過也!若不明正軍律,何以服眾?汝今犯法,休得怨吾。汝死之後,汝之家小,吾按月給與祿糧,汝不必掛心。”叱左右推出斬之。謖泣曰:“丞相視某如子,某以丞相為父。某之死罪,實已難逃。願丞相思舜帝殛鯀用禹之義,某雖死,亦無恨於九泉!”言訖大哭。孔明揮淚曰:“吾與汝義同兄弟,汝之子即吾之子也,不必多囑。”左右推出馬謖,於轅門之外將斬,參軍蔣琬自成都至,見武士欲斬馬謖,大驚,高叫:“留人!”入見孔明曰:“昔楚殺得臣而文公喜,今天下未定,而戮智謀之臣,豈不可惜乎?”孔明流涕而答曰:“昔孫武所以能製勝於天下者,用法明也。今四方分爭,兵交方始,若複廢法,何以討賊耶?合當斬之!”須臾,武士獻馬謖首級於階下。孔明大哭不已。蔣琬問曰:“今幼常得罪,既正軍法,丞相何故哭耶?”孔明曰:“吾非為馬謖而哭,吾想先帝在白帝城臨危之時,曾囑吾曰:‘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今果應此言,乃深恨己之不明,追思先帝之明,因此痛哭耳!”大小將士,無不流涕。馬謖亡年三十九歲。時建興六年夏五月也。後人有詩曰:
缺乏自省意識。
諸葛亮治理西蜀,以法威刑重著稱,睚眥之怨必報,所以曆史上留下了“刑法峻急,刻剝百姓,自君子小人鹹懷怨歎”的記載。馬謖失街亭,殺之,不過是替諸葛亮承擔大部分責任,讓諸葛亮落一個執法如山的美名罷了。但並不能使他內心平靜,“大哭不已”,便是內心感情的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