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德國留學,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年喜歡我,他個子高高的,笑容明朗得像愛琴海的陽光。
九月的夜晚,他站在我的樓下,固執地不肯離開。月光將他挺拔的身形拉得瘦長,和那株白楊樹的影子交錯在一起。
當時的我對他也有好感。但我知道,我遲早是要離開這裏的,我跟他的這份情愫就如同迷霧裏的幽巷,看不到頭。比起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我更願意把那點美好的悸動封存,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女孩似乎永遠要比男孩成熟,這種成熟是可怕的,它會讓一個女孩在愛情裏早早地學會理智。
我永遠記得,那個男孩在我回國時送了我一本林徽因傳。他賭氣似的問我:“我知道這個女人在你的國家十分有名,我看完了這本書,但我不明白,林明明是喜歡徐的,她為什麼嫁給別人?”
也許他更多的是想譴責我心口不一,但這的確是個好問題,為什麼林徽因嫁的是梁思成,我們卻都覺得她戀著徐誌摩?
這大概是一個女人的最高境界——可以有很多情,但隻忠於一份愛;可以有很多追隨和仰慕,但隻選一份扶持和尊敬。
這便是林徽因的高明。
驕傲的女人自有魅力
林徽因出生在杭州,祖父給她取名“徽音”,出自《詩經·大雅·思齊》:“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薑,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
長大後,林徽因給自己改了名字,因為當時有一個男性作家叫林微音,時常鬧出誤會。
她說:“我並不擔心別人把我的東西當成他的,我隻害怕人們把他的東西當成我的。”
她一直這樣驕傲。
父親林長民有三任妻子,林徽因的生母並不得寵,反倒是她,自小很受父親寵愛。母親的抑鬱焦躁和父親的開明磊落是一個巨大的落差,她無法逃離任何一個,而庶出的身份更是她心底的隱痛。凡此種種,讓林徽因的性格裏多了一些男子氣的爭強好勝。
十六歲時,林徽因跟著父親遊曆歐洲,在那裏,她結識了正在英國留學的徐誌摩。
當時的徐誌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但他也是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如芝蘭在側。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事再也無從揣測,我們永遠無法得知,當時的林徽因有沒有過心動,哪怕隻是片刻的。
很多年後,林徽因和兒子談起這段舊事時,她認真地說道:“其實徐誌摩他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可我其實並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樣一個人。”
多情總被無情惱,到底是誰多情,又是誰無情?
在徐誌摩的眼裏,娉娉婷婷的少女就是一首動人的詩。可是林徽因卻早早地看透了真相,生活從來都不是詩,愛情更不是。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麵爬滿了虱子。”你看,寫出這句子的也是個女人。
徐誌摩給林徽因寫了一封信,隱約透露了自己的心意。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林徽因沒有直接表態,由林長民出麵回了信。
“閣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惑不知何以為答,並無絲毫嘲笑之意,想足下誤解了。”這是林長民的原話,作為父親,他大概是不樂意兩個人交往的。
就在這時候,徐誌摩的原配張幼儀從國內趕來,不久,她懷孕了。
徐誌摩一心想著離婚,他執意要打掉孩子。
張幼儀說:“我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的。”
徐誌摩毫不動容,冷漠地回應:“還有人因為坐火車死掉的呢,難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車了嗎?”
一個男人的執念真是可怕,也真是幼稚。徐誌摩竟以為他離了婚就能順理成章地追求林徽因了,殊不知,他這般絕情的做派,會讓任何一個聰明的女人望而卻步。物傷其類,她們怎麼會安心將終身托付?
辦妥離婚手續的徐誌摩再次趕到英國,而林長民已經帶著女兒匆匆回國了。
等徐誌摩追回國內時,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婚事“已有成言”,隻是還未定聘。
這段情事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這固然和徐誌摩的張揚個性有關,但又何嚐不是因為林徽因的三緘其口和態度曖昧呢?她大可涇渭分明地承認沒有愛過,但她沒有,旁人難免捕風捉影。
1937年,林徽因滯留長沙,連著陰雨天,她給沈從文寫信,回憶當年在倫敦時的心境。
“那時候爸爸到瑞士國聯開會去了,我一個人住在一個大屋子裏,外麵下著雨,白天獨自一人在大房間裏看書,晚上一個人坐在一個大飯廳裏吃飯,垂著兩條不著地的腿,還有兩條垂肩的發辮。一麵吃飯,一麵用嘴咬著手指頭哭。這時候,總希望生活中有浪漫的事情發生,或是有個人叩門進來坐在對麵同我談話,或是同坐在樓上的火爐邊給我講故事,最要緊的還是有個人來愛我。”
徐誌摩的出現是那麼適時,又是那麼詩意盎然,完全就是她臆想的愛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