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打不相識,冰心和吳文藻、許地山聊了起來。三人在甲板上欣賞海景,溫柔的藍色向著天空蔓延,海鷗撲打著翅膀,從雲層下飛過。
吳文藻熱情洋溢,為人真誠。雖然冰心當時已經名聲斐然,他的談話卻很直白犀利,一點兒也沒有諂媚的意味。
冰心攻讀的專業是文學,聊天時,吳文藻隨口列舉了幾位英美評論家的著作,詢問她是否讀過。
冰心回答沒有。
吳文藻的回答毫不客氣:“如果你不趁在國外的時間多讀一點課外書,那麼這次到美國就是白來了。”
冰心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這個青年頗為率真。
一段感情的開始都是猝不及防的,可能因為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打動人心的話,或者僅僅是一刹那的照麵。
到達美國之後,有不少朋友和同學寫信來問候冰心,她一律寄了風景明信片回複,獨獨給吳文藻回了一封親筆信。
從那之後,冰心和吳文藻開始通信。
吳文藻的信寫得很認真。他酷愛讀書,每逢讀到好書,總是不厭其煩地寄給冰心,還用心給她批注,提醒她留意。冰心收到書之後,會趕緊閱讀,然後和吳文藻交換讀書心得。
冰心的老師詫異於她廣泛的閱讀量,課外談話時,詢問是誰給她指點。冰心告訴她,是一位中國朋友。
她稱讚道:“你的這位朋友是個很好的學者。”
她聽了,心裏既得意又開心。
此後,冰心總是托吳文藻買書。
錢鍾書先生曾經有一個很妙的說法,假如一個女士想要和一個男士有更多的往來,那麼她可以找個機會向他借書。有借就有還,這一來一回,足夠發生很多故事了。
這買書和借書顯然是大同小異。
不久後,冰心因為肺病複發,不得不休學,住進了沙穰療養院休養。病痛讓她更加苦悶和寂寞。吳文藻並不知道她生了病。這年聖誕,他到波士頓看望朋友,從朋友口中得知她在休養,於是,他約了人一起去沙穰探病。
冰心喜出望外。
少女的情思就是三月的花苞,遇到了心儀的人,就像不早不晚地趕上了一陣風。風一吹,花就開了。
1925年春天,冰心和聞一多、梁實秋等人為美國人演出《琵琶記》,她特意給吳文藻寄了一張入場券,邀請他前來觀看。
吳文藻說功課忙,實在走不開,回信道了歉。
但是冰心後來回憶道:“劇後的第二天,到我的休息處,來看我的幾個男同學之中就有他。”
也許當時吳文藻真的忙得抽不開時間,又也許是他察覺了冰心的情意,自覺配不上,起了退縮之意。但無論如何,最終他還是飛到波士頓看她表演。這對冰心而言,是一種甜蜜的勝利。
到了這年的夏天,冰心和吳文藻一起到康奈爾大學學習外語。
這個暑期學校沒有其他中國學生,冰心和吳文藻這對書信交流的密友開始朝夕相處,課後一同遊山玩水。
美麗的校園裏處處留下了他們的身影:靜謐的樹林、晨曦中的小橋、安靜肅穆的建築樓、爬滿綠色藤蔓的長廊……
他們熱忱地交流,兩顆心越走越近。
吳文藻給冰心送了一大盒很講究的信紙,上麵印著她姓名英文字母的縮寫。他幾乎是天天寫信給她,星期日就寫快遞,因為美國郵局星期天是不送平信的。
那時候,冰心宿舍裏的舍監和同學們都知道她有個特別要好的男朋友了。
此時的吳文藻其實頗為矛盾。冰心家境富足,她自身在文壇上也已經成名;而他出身貧寒,隻是一個還沒走出學校的窮學生,兩個人差距有些大,理智讓他選擇將感情埋在心底。
可是,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愛情漸漸占了上風。
吳文藻約了冰心遊湖。當小船滑到湖中心,四周水波蕩漾,清風徐來,樹的陰影一層層地在水麵晃動。
吳文藻表白了他想與冰心結為百年之好的意願。
出於矜持,冰心沒有立刻答應他,其實她心裏早就默許了。
第二天,冰心告訴吳文藻,她本人沒有意見,但最終的決定權取決於她的父母。事實上,謝家相當開明,隻要冰心自己願意,謝家父母是不會反對的。
女孩的小心思就是這麼磨人,或許她隻是想再試探一下這個年輕人。
吳文藻鄭重其事地寫了一封很長的信,還附了一張相片,讓冰心帶回國給她的父母。
回到家,冰心還不好意思拿出那封信,她躊躇了很久,終於在一天夜裏,悄悄地把信件放在父親床前的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