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小學時,有段時期視力衰退,坐在教室的後幾排,常常看不清黑板上寫著什麼。因為性格使然,我不願讓人知道自己視力不好,也不願意找老師調換座位,所以就一直待在教室後麵,聽聽課,看看閑書,偶爾發呆,悠然自得。
由於我的分數還算好看,老師們也就沒發現我的秘密。
後來班裏來了一個新老師,她總喜歡在課堂上提問,而且特別喜歡找那些沉默內向的學生,我自然在其中。每到這個時候,便是我最難堪的時刻,木頭似的杵在那裏,接受她充滿惡意的挑釁和諷刺。
再後來我讀三毛,一見如故,有一種強烈的理解和欣慰。這個少年時代內向而畏葸的女孩,讓我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蝴蝶都曾經是醜陋的毛毛蟲
照片上的三毛,看著不算特別美貌。
她常常是蓬著一頭長發,像是生機盎然的海藻。她五官最出眾的就是眼,幼年時木訥膽怯,越成長越有一分靈動。
三毛的童年不怎麼愉快,作為一個學習不怎麼好的孩子,她的生活裏充滿了老師的斥責和小夥伴的嘲弄。
她的數學尤其不好,總是不及格。後來,她發現老師的隨堂測試題都是從課本後的習題裏挑選的,為了順利升上初中,她想到了一個笨方法:花了很多時間把課後習題都背了下來。
結果在那次考試中,三毛拿了一百分。
數學老師懷疑她作弊,當眾嘲諷她,三毛不服氣,據理力爭。老師惱羞之下,讓她到辦公室重考,那是一張全新的數學試卷,三毛當然答不上來。
數學老師指責她撒謊,當著所有同學的麵,用毛筆在她眼睛周圍畫了兩個代表零分的大圈,周圍的同學都哈哈大笑,沒有人來安慰這個窘迫的小姑娘。
三毛感到無地自容,當場羞憤地暈了過去。
從這之後,三毛開始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最後不得不休學。
為了治愈她這種極端的自閉狀態,三毛的父親將她轉校,為她請了心理醫生,找了名家黃君璧教習國畫。但這些都無濟於事,嚴重的時候,三毛曾經割腕自殺。
這段經曆是漫長而痛苦的,三毛將自己困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別人進不去,她走不出來。
很多女孩都有過類似的自閉。因為年輕,因為稚嫩,我們有一顆過分敏感的自尊心,就像一隻馱著殼的蝸牛,一陣風來,一陣雨來,我們就立刻慌慌張張地縮回了小房子裏,草木皆兵地張望著這個世界。
慶幸的是,這份自閉沒有毀掉三毛。她不是作繭自縛的春蠶,而是緊緊包裹了沙子的牡蠣,默默地孕育出珍珠。
1967年,三毛遠赴西班牙求學,她遇到了荷西。這個男人將她從灰色的抑鬱中拯救出來。在此之前的種種磨難似乎成了一種鋪墊,一種悲壯的前調,很容易被原諒。
在他們相識後的第一個聖誕節的晚上,荷西戴著一頂法國帽,在三毛的公寓樓下等了好幾個小時,隻為了送她節日禮物與祝福。
三毛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大男孩對自己懷有情愫。但她的內心還是有一絲虛榮的欣喜:“哇!天下竟然有如此帥氣的男孩?!要是做他的妻子,該是一種榮耀才對呢!”
她故意板起臉,以姐姐的身份教訓他:“不要逃課!再逃課就不理你了!”
荷西卻照樣逃課來看她。直到有一天,荷西一臉認真地說:“ECHO,你等我結婚好嗎?六年!四年大學,兩年服兵役!好不好?”
年輕人的愛情總是執拗的,三毛雖然被他的熱情所感染,卻也知道兩個人不可能。她故意氣他,對他下最後通牒:“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我有男朋友的!”
荷西也不生氣,隻是揮揮他的法國帽,倒退著跟三毛說:“ECHO,再見!”
沒有她的允許,荷西真的再也不來找三毛了,偶爾在路上遇見,他隻是禮貌性地擁抱一下三毛,親親她的臉頰。
三毛身邊的男友總在換來換去。她很快回到了台灣,兩個人漸漸地失去了聯係。
六年後,荷西托一個朋友捎來他的近照和一封信,照片上的帥小夥正在河裏捉魚,留一臉的大胡子,在陽光下燦爛地笑,毛頭小子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