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淩霜降

A

上午拿到小薇的報告單後,我就一直在走神,差點挨了主任醫師的罵。

心髒衰竭?怎麼可能,小薇看起來那樣健康而有活力。

從主任醫師辦公室出來後,心情依舊鬱悶,坐在休息區樹下的長凳上啃餅幹。夏天來了,太陽很烈,穿透愈加墨綠的樹葉傾泄而下,在風的搖動中在我的白色大褂上斑斑駁駁地爬行。掏出電話打給爸爸:你知道她有心髒衰竭麼?爸被嚇到了,話筒跌落的好大一聲響。我說:爸,我們保密吧。讓她一直像現在這樣健康。好不好?

掛了電話後,小薇的電話緊接著打進來了,在那邊用極順溜兒的北京腔甜蜜蜜地叫我的名字:霜兒。中午我給你送飯過去吧。八寶悶飯,還燉了你最喜歡的綠豆糖水!

我說不要了,太陽太大你不要出門。那邊電話已經掛掉,想是怕我拒絕急急掛掉就出門了。

前麵走過來一家三口,媽媽非常年輕,在用一根雪糕哄似乎在生氣的女兒,爸爸貌似想教訓下刁蠻的小公主,被媽媽伸出手擋住了巴掌。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十五年前的爸爸,小薇,還有我吧?十五年呢。一晃便過去了,彈指間刹那芳華呀。

B

第一次見到小薇那天,也是這麼一個豔陽天。那年,我才八歲,細高挑個兒,性格倔強。

媽媽把我送到車站,爸爸去接我。一路上媽媽神色陰鬱,還掉了好幾次淚。我倒不至於太過傷心,反正爸爸媽媽一直分居兩地,一見麵非吵即打。好在他們都很疼愛我,我跟誰在一起都一樣的。媽媽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是當著爸爸的麵說的:霜霜,記住你答應媽媽的話。那個阿姨若對你不好,一定要告訴媽媽。爸爸很不滿:你總是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

太陽很大,這兩個離了婚還吵的人,一定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人吧。

回到爸爸的房子,也就是我今後的家時,我已經又餓又渴了。

爸爸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一個隻比我高了一個頭的年輕女子。我望一眼身邊高達一米八像一座山一般的爸爸,再望一眼麵前這個有著非常親切可愛的笑容的小女子,有點不敢相信他居然是爸爸的新妻子。

霜霜,這是唐阿姨。快叫人呀。爸爸這樣說。

天呀,霜兒長得真是又高又漂亮。她一直在微笑,笑得非常好看,她叫我的名字不像爸爸媽媽那般叫霜霜,而是用一種很好聽的腔調叫一個霜字然後加個兒化音節,聽起來讓人感覺甜蜜蜜的:叫什麼阿姨呀,霜兒,我的名字叫唐小薇,以後叫我小薇吧。

我想起媽媽轉身走開時的落寞背影,我緊緊閉著嘴巴,既沒有叫她小薇,也沒有叫她阿姨。那時我想我絕對不會叫她媽媽的。

我以為她會收起微笑,但她沒有。她伸手接過爸爸手裏我的手書包放在沙發上:餓了吧?快,吃飯去。

她不但親切,不但好看,還會做很多菜,餐桌上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

我是個多壞的小孩呀,我隻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後就馬上吐了出來:這是菜嗎?難吃死了。說完我暗暗在吞了口水,我想如果不是我吐得夠快,我一定會把那塊好吃的菜吞下去。爸爸說:霜霜不許胡鬧。她伸手拍拍爸爸的手,對我說:那你喝一點冰鎮綠豆糖水吧,好不好?

她盛過來的那碗綠豆糖水,粉綠的綠豆乳白晶瑩的燱米互相依偎,顏色可愛地誘人。又累又餓的我,終究沒有把嘴裏香甜潤滑的綠豆糖水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