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雞、月中兔東西相望,酉與卯如一根繩,聯結著天體神話中的這一對雙璧。子醜寅卯十二辰,從表示方位的意義上說,卯、酉東西遙對,仿佛“相看兩不厭”的一對友人,相處的關係比起相鄰的地支來,更親近;卯屬兔,酉屬雞,這一對生肖也好像結成了對子。所有這些,有一個絢麗多彩的話題充溢其間,那話題屬於太陽和月亮——是暢想:神奇的天體神話與傳說;是冥思:關於陰陽消息,關於哲學,玄學。
因此,講“日中有金雞,乃酉之屬”,往往離不開“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屬”。反之,也如此。酉雞卯兔相互印證,下麵就來舉例。漢代張衡《靈憲》道:
日者,太陽之精,積而成陽,象烏,陽之類,其數奇;月,陰之精,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其數偶。
張衡講到日烏和月兔,其關於陰陽偶奇的說法,可以說是開了以趾爪偶奇解釋十二生肖的先河。
宋代陸佃《埤雅》說日雞月兔,從日月光明影像,生發想象:
舊說日中有雞,月中有兔。按雞正西方之物,兔正東方之物,大明生於東,故雞入之,月生於西,故兔入之。此猶鏡燈,西象入東鏡,東象入西鏡。
酉雞方位正西而為東方太陽裏的靈物,卯兔方位正東而為西方月亮中的靈物,這就如同西邊燃燭映入東邊的鏡中,東邊點燈西邊的鏡子裏映著光亮。
酉雞、卯兔與日、月的關係相對照,它們仿佛東、西錯位了。然而,古人以點石成金般的智慧,舉重若輕,引入鏡與燈的比喻,輕而易舉地把難題解決了。
明代周嬰《脤林》說生肖,進一步發展了這樣的思路:
月無光,而溯日為明,世所知也。天有十二辰,列於方者,有神司其位。日出在東,其對在酉,酉為雞,日光含景,則雞在日中。及運而西,則對在卯,卯為兔,月光含景,則兔在月中。月有兔形,何足異哉?人知日中為烏,而不知為雞。知月中有兔,不知兔自日以傳形也。
周嬰解釋說,月亮自身不發光,月有亮,靠反射日光。十二辰排列於十二個方位,十二神即十二生肖,各主其所在的方位。太陽東升,對著正西的酉,酉的屬相是雞,日光中有影子,那便是西方酉位之神——雞,映入了太陽。太陽西落之時,正對著東方的卯,卯的屬相是兔。月亮上有影子,那是東方卯位之神——兔,被映到月亮中。
日光含景、月光含景的解說,作為解釋酉雞卯兔的一個思路,讓我們想到少昊神話中存在的東、西混合。本書已經談到,少昊神話典型地反映了崇鳥敬日的原始思維。在少昊神話中,少昊具有鳥王和日神的雙重身份。敬日,該為東方之神。《山海經》確也記載“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然而,同書《西山經》又說“又西二百裏,曰長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並且那裏還有用斑斕玉石建成的宮殿,作為少昊的居所。這個代表太陽的鳥王,由東而“飛”到西,幹什麼?《西山經》答:“是神也,主司反景。”主司反景,晉代郭璞的解釋是:“日西入則景反東照,主司察之。”少昊由東方海壑的鳥國,“飛”到西方高山上的宮殿裏,觀察太陽西落時光線射向東方的反影。
少昊由東至西的“換宅”,多像酉雞——那日中金雞。同樣巧妙的是,少昊“主司反景”,“日西入則景反東照,主司察之”,與明人《脤林》所言“日出在東,其對在酉,酉為雞,日光含景,則雞在日中”,簡直異曲同工,是天造地設的此呼彼應。這似乎有點巧合的味道。然而,其間包含著必然性的因素。因為,它們都出自中國傳統文化對於日月、陰陽、方位等整體把握的解說。
太陽、月亮,東方、西方,還有卯兔與酉雞,就這樣被仰觀俯察、推演窮究天地之理的古人融為一個大係統,酉之金雞,卯之玉兔,成為係統中一對可愛的精靈。
酉雞卯兔如何聯袂,請讀下麵引文:
日生東而有西酉之雞,月生西而有東卯之兔,此陰陽交感之義,故曰酉卯為日月之私門。今兔舐雄毛則成孕,雞合踏而無形,皆感而不交者也,故卯酉屬兔雞。
這是明代郎瑛《七修類稿》關於十二生肖的一段話。本書第二章第三節引述了這段很長的文字,這裏再節錄其中關於卯兔酉雞的解釋,讀者可結合本書前麵的那段引文一起讀。以陰陽釋生肖,是古人的重要思路之一。《七修類稿》中這段話的特點是,有別於通常所采用的子鼠醜牛寅虎卯兔依次說來的表述方式,而是或兩兩成對,相互呼應,如陰極的子鼠與陽極的午馬、三陽寅虎與三陰申猴等;或兩對一組,以雙對雙,如陽起的辰龍、巳蛇對陰斂的戌狗、亥豬,等等。這正合於十二辰的對衝之說,即以十二支表示四麵八方周天360度,相隔五辰的兩個地支之間所具有的特殊關係。這其實就是《淮南子·天文訓》所講之六府:“何謂六府?子午、醜未、寅申、卯酉、辰戌、巳亥是也。”這六對地支,在十二支圓周中,如果分別以直線相連,那麼每一對地支間的直線,都平分了十二地支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