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影在第九個月沒領到工資後的一個無聊的下午,她看到了本市晚報上的一條招聘信息,卡迪特俱樂部招聘兼職主辦會計,月薪八百元。那天她給母親寄去兩百元後,工作才一年多的含影身上隻剩下一百二十塊錢了,上午房東很客氣地催要這個月的八十塊錢房租,她說,“能不能請您再寬限一些日子,我們很快就發工資了。”說話的時候,語氣顯然缺少足夠的信心,瘦弱的房東捧著一把很髒的紫砂茶壺,很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她覺得房東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插進了她脆弱的感覺中。
卡迪特俱樂部總經理楊茵非常草率地看了含影的畢業證書和會計證,目光牢牢地咬住含影的全身上下,她不住地點頭,“太完美了,簡直是不可思議,現在的世道還有你這樣的女孩!”含影聽到總經理對自己如此讚美,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她覺得楊總非常精明利索,態度親切和靄,除了化妝有些過分外,風度氣質都是含影崐心儀已久的成熟的女性形象。
可是每天晚上來這裏上班兼職,楊總並不給她具體的賬目和經營明細表,她每天在經過舞廳酒吧桑拿中心門口時,見男女們放縱的表情和控製不住的欲望層出不窮,卡迪特某種深藏的主題逐步明確起來。她對楊總說,“你什麼時候給我安排工作?”楊茵將八百塊錢工資交給她,“這是你的第一個月薪水,這裏的財務報表其實也沒什麼,很簡單,兩三個月做一次就行了。你每天來就行了,沒事可以到各個營業部門看一看,對收銀台進行一些財務監督。”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實際上並沒有看到任何有意義的經營賬目,她看到了有錢人揮金如土的麻木和尋歡作樂的囂張。她想離開這裏,但她實在已沒錢付房租和買米了,上個月她甚至連買劣質衛生巾的錢都沒有了。
那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楊總對在辦公室裏看城市晚報的含影說,“我這裏實在是業務太忙了,你能不能幫姐姐一個忙?”含影正沉迷於晚報上的一個荒唐的愛情故事,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楊茵,說,“我能為你做什麼?”楊茵說,“我這裏有一個客人,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總,是我們這裏的常客,剛死了兒子,心裏很苦悶,希望能有一個小姐陪他聊聊天。”含影臉紅了,“楊姐,我這不就成了三陪了嗎?”楊茵笑著說,“你怎麼說話這麼難聽,什麼三陪四陪的,商場裏導購小姐旅行社的導遊不都是陪客人說話聊天,都成三陪了不成?”含影說,“我不知道陪這位老總能說一些什麼?”楊茵說,“其實也就是讓你陪他去假日酒店的鋼琴酒吧聽聽音樂,有錢人有時是非常孤獨的,你能幫姐姐這個忙,也算是對情感受傷的人一種人道主義關懷吧!”單純而天真的含影說,“楊姐,我就幫你這一次,下次我可不幹了!”楊茵笑著說,“就這一次,姐姐什麼時候騙你了!”
含影覺得楊茵對她不薄,一種感恩的心情讓她不由自主地上了房地產老總的“奔馳”車,到了假日酒店後,老總很客氣地對他說,“我的手機放在房間了,我們拿了手機後就到鋼琴酒吧去!”含影看著老總手上的鑽戒在夜色裏泛起誇張的綠光,肥胖的身體裏發出粗重而猛烈的喘息聲,笑意留在臉上毫不含蓄,全無死了兒子的跡象,她真想找個借口離開,可死了兒子的老總已經將她帶到了電梯上,十九層樓很快就到了,進了豪華而奢侈的套間,死了兒子的老總打開一聽可樂,很輕鬆地崐說,“先喝兩口吧,酒吧裏的飲料太貴了。”這一不符合有錢人邏輯的謊言不僅沒讓含影看出破綻,她甚至還覺得死了兒子的老總很有些勤儉節約的風範。盡管她也曾看過有關用蒙汗藥騙錢騙色的晚報新聞,但人們生活中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遺忘。那一刻含影的記憶障礙使她在此後的日子裏一直有一種宿命的無奈和傷感。
接下來的細節和相關情節與各類晚報上的報道幾乎完全一致,因此也就無需作過多詳細的敘述。與新聞報道中稍有不同的是,含影刻骨銘心地記住了死了兒子老總手上的鑽戒,鑽戒使她一生恐懼和不安,另一個是喝了摻有蒙汗藥的可樂後,感覺並不是立即昏迷,而是有一個漸進的過程,她清晰地目睹了死了兒子老總對她身體的侵略,但她卻無力抗拒這種侵略。而且,侵略者並不是等到含影昏迷後才肯下手,他要看到含影的恐懼與無力掙紮的絕望表情,這會使侵略者極度亢奮,這就像貓在捉到老鼠後,並不將它一口咬死,而是先將其咬傷,然後讓老鼠在掙紮中一口崐一口地慢慢地嚼碎。
後來,楊茵給了含影六千塊錢,她說她去找了死了兒子的房地產老總,老總對自己的魯莽和衝動很後悔,於是就給了六千塊錢算是賠罪還望得到含影的寬恕和諒解。楊茵說,“如果他不願放點血,向你謝罪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含影失神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天空空空蕩蕩,有一些春天的風很柔軟而抒情地掠過樓頂和城市的窗子,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春天的空氣中飄滿了女人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