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石英鍾指向夜裏十一點四十分,屋外的風越來越猛烈,客廳裏隱約有某種搖晃與顫栗的感覺,葉琳感到整個世界正在風的漩渦裏盤旋下沉。她用一床毛毯蓋在身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她拿起電話打給港口值班室,值班室裏無人值班,她想確認一下“風鈴號”海輪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於是她又打電話給一個在信息台做主持的好朋友文嘉,文嘉的“情感熱線”在這個情感很複雜的城市裏讓許多如喪家之犬般的孤男寡女們受傷的心靈找到了安慰,她曾勸過葉琳,“像孟陽這樣優秀的男人有女孩子愛他是正常的,沒有女孩子愛他反而不正常。優秀的女人也一樣,黃老板不也豁出去給你送花了嗎?重要的是孟陽依然愛你。”此時,文嘉接到葉琳的電話後說了一句,“看來你還是挺在意孟陽的喲!”葉琳說,“我是在意他回來簽字。”葉琳放下電話,又打110,110答複葉琳說,“我們隻管突發性治安事件,海輪出事不會打110的。”葉琳扔下電話,腦子裏出現了電影《泰坦尼克號》中的一些鏡頭,傑克在沉入海底前用凍僵的手抓住羅絲,“答應我,活下去!”那天在電影院裏看到這一場景時,葉琳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當時孟陽將一方紙巾塞到她的手裏,那時候,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郎才女貌成雙入對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葉琳明顯感到了羨慕與嫉妒的目光層出不窮。
葉琳看杯中已經冰涼的咖啡,想象著冰涼的海水,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於是她進一步裹緊了毛毯,毛毯上開滿了臉盆一樣大小的深紅色的牡丹花,詠歎牡丹的歌聲在她恍惚的記憶中紛紛複活。
電話鈴響了,她觸電般地從沙發上反彈起來迅速抓住了話機,她感到自己的手在顫抖。這一次孟陽在電話裏全無遇險的跡象,他似乎也不再解釋什麼了,聲音溫和平靜,“葉琳,沒事的,我很好!”
可葉琳卻聽到了電話裏尖銳的背景聲音,她小心地問:“船怎麼了?”
孟陽說:“發動機熄火了,已經發出了SOS,救援的船隻正在靠近。”
葉琳說:“風浪那麼大,你為什麼不坐明天的船回來?”
孟陽說:“是的,風很大,許多人退票了,我當時已經走到了退票窗口,可我想用我的信譽最後一次證明自己。我本來是不該坐這班船的。不過,沒事的,我會獲救的。”
葉琳問,“船艙沒有進水吧?”
孟陽在電話裏說:“葉琳,我的手機快沒電池了,每隔二十分鍾,我給你打一次電話。”
電話斷了,葉琳望著話機,她感覺到了孟陽正在黑暗的甲板上走投無路,當孟陽說自己沒事的時候,她覺得船真的出事了,葉琳聽到了船上絕望的哭叫聲和尖嘯的風浪聲,浪已經打濕了孟陽的褲子和鞋子,那雙“鱷魚”皮鞋是去年年底葉琳用自己的獎金給他買的,孟陽說穿在腳上又柔軟又舒服。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孟陽要楊夢麗當麵向葉琳解釋,楊夢麗冷笑著說了一句,“孟陽,你是一個懦夫!”說了這句話後不久,楊夢麗就隨一個美國華裔的假洋鬼子登上了去洛杉磯的班機。孟陽的愚蠢在於他越想證明自己清白就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在分居的日子裏,葉琳每天早上都當孟陽的麵接受花店送來的鮮花並且表現出很誇張的興奮和激動,她情緒亢奮地對送花者說,“謝謝黃先生,你告訴他,我晚上想去‘黃金海岸’吃飯。”孟陽覺得葉琳的表演有些拙劣,心裏也不怎麼計較,他知道如果約黃老板吃飯,完全可以打電話過去,用得著送花者轉告嗎?於是孟陽就很平靜地煮好牛奶端上麵包,兩人形同路人似地吃著索然寡味的早餐。楊夢麗走後,葉琳曾在一個天空飄著微雨的早晨對孟陽說,“你隻要承認錯誤,寫一個悔過書,我可以原諒你。”孟陽說,“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開門,而我開了門又不能不讓人家進來。”葉琳說,“我總不能受到傷害和侮辱後,連一個道歉的態度都得不到吧?”孟陽扔下手中的麵包,“該道歉的是你,你將汙泥濁水全都潑到我的頭上,還要我去做性病檢查,你要讓我跪下來接受你的折磨。”葉琳氣得將身邊的一把椅子掀了個四腳朝天,“孟陽,你別欺人太甚,衣服都脫了,還不認罪。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