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述送了醉舞下山,見醉舞要上車,拱手道,“多謝姑娘的援手,還未知姑娘貴姓?”
醉舞道,“萍水相逢,何須姓名。隻是有一事是想請教將軍的。”
楊述還是抱拳,“姑娘但說無妨。”
醉舞問,“是何人告訴將軍,我們一行人便是冷若水了?”
楊述欲言又止,最後終於一咬牙,言語裏透出欲蓋彌彰的鎮靜,“說來慚愧,楊某也實在不知,隻知這告密人是雲樂宮中的一重臣,於是楊某才這般行錯踏偏。”
醉舞頷首,“如此,就在此地於將軍告別了。”
“姑娘去曲溪?”
醉舞微微抬首,往天際看了看,“對曲溪有些好奇,也就去見見曲溪的風土人情罷了。”
與楊述一行人告別。馬車又起程往曲溪去了。
車內,紅露問醉舞,“小姐,你認為會是誰有意想借刀殺人呢?”
醉舞看紅露,容顏如舊,“你怎知是個借刀殺人?”
紅露啊了一聲,卻是說,“如果不是這,那人為何又把我們說成冷若水?”
醉舞靠著軟枕,心不在焉的閉了眼,淺淺入睡,“我如何而知。”
*
一連行了半月,終是到了曲溪的都城。
嚴冬的暖陽灑滿了整個曲溪都城,早上停了雪,此時曲溪都城毗冉的大街上自然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熙熙攘攘。
城東留君樓的站館中,醉舞身著藕荷色長袍,倚窗而坐。
樓下的吆喝聲,叫賣聲,絡繹不絕。
“小姐。”紅露端著參湯推門而入,見醉舞如此坐著,放下手中的托盤,拿起床邊的厚外衣就往她身上披,“來曲溪都五天了,小姐天天如此,你就不能讓紅露少擔心一會兒嗎。”
醉舞卻是依舊望著窗外,“紅露,今日梅林有個賞梅宴?”
“是啊,曲溪的風俗,一年一度的,可比牡丹花會呢。”紅露邊說邊幫醉舞把參湯倒入碗中,“聽說,不止百姓會參加,曲溪的達官貴人都會私訪,現在啊,每家的小姐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呢。”又端了湯給醉舞,“小姐,我們也去瞧上一瞧吧。好熱鬧的。”
醉舞接過那碗參湯,“我本就打算過去。”說著,低低一笑,漆黑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整個人如芝蘭玉樹一般,看的紅露不由的一怔。
用了午膳,醉舞梳洗了一翻,與紅露坐上馬車,往梅林去了。
曲溪國民風開放,說是賞梅宴,卻也是各家公子,小姐尋意中人的好時機。因此這天的文人墨客,公子,小姐,或乘轎,或坐車,或騎馬,或步行都來此飲酒賞梅。
梅林是個圓,共有十三個庭院,四座湖池。圓內曲廊環繞,院院相連,樓、台、亭、閣,參差錯落。梅樹重重植滿圓,故稱梅林。
醉舞站於倚虹橋上,抬首望著對麵坡上的點點寒梅,與穿梭於梅叢的各色人群。歎口氣,出聲輕念,“眾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正念著,被一曲笛聲打斷。
吹的是《落梅曲》,卻帶了讓人不解的豪邁之氣。
醉舞微微眯眼,靜心傾聽。
笛調聲輕轉,豪邁之中又透有少許無奈,隻是悅耳依舊。
紅露聽著好奇,“小姐,你說,會是誰,能吹出這樣的笛聲。”
醉舞微微側頭,搖了搖,“去瞧了,就知曉了。”說著,尋著笛聲,下了倚虹橋。
繞過幾重梅樹,果然看見一個人。
是個男子,二十三、四的樣子,身穿月白長袍倚於梅樹枝上,手執玉笛而吹。隻是衣袍上一簇簇的大紅牡丹卻是十分的顯眼。
牡丹是曲溪國花,在曲溪,男子身穿牡丹長袍並不奇怪,但牡丹若是多了,也便顯得俗了,可眼前的男子卻是不同,雖長袍下擺皆是牡丹,卻一點也不覺的唐突,與這滿圓的梅花相比,更是有把梅花都壓下去之勢。
男子似乎注意到醉舞的存在了,停了笛聲,抬首望著醉舞。
一對眼睛深沉而又清澈,仿若東海秀影一般,白衣華裝倚梅而靠,透著一股難以言語的瀟灑飄逸和令人費解的狂傲之氣。
幽深的雙眸靜靜地注視了醉舞一會兒,那男子忽然就笑道,“我是曲溪焱,與莫姑娘初次見麵。”
醉舞淺蹙娥眉,輕輕禮個萬福,淡淡道,“原來是三殿下,莫怪笛聲宛耳動聽。”
紅露卻是個討厭曲溪人的,隻攏眉站著。
微挑嘴角,溪焱立起倚於梅枝上的欣長身體,向醉舞走去,卻聽得她輕聲念道,“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順著她的視線,低首往腳下一瞥,才知原是自己剛才立身時搖落梅瓣,正又腳踩其上的緣故。溪焱覺得有些可笑,“原來莫姑娘是個惜花之人。”
沒有抬首,醉舞輕問,“那殿下呢?”
溪焱知她有意他指,於是揚眉反問,“莫姑娘覺得呢?”
醉舞不語。
溪焱折了枝紅梅,道,“花皆天品,無清俗淡豔之分,若有,也隻是人心而已。”
抬首,醉舞又問,“那殿下覺得手中的紅梅是清了,還是俗了?是淡了還是豔了?”
“若說清俗淡豔我皆不喜,如此回答,莫姑娘可懂。”
醉舞幽深的瞳眸深深凝視他片刻,而後悄然垂下雙眸,“原來殿下不喜洛陽牡丹,亦不瞧不上曠野雪梅,是醉舞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