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遠方消息(1 / 3)

下午,陽光透過大玻璃窗照射到夏木玉石一般美麗纖細的手臂上,連她自己都為這種美陶醉了。秋淩空坐在木地板上,手裏捧著那本素材本,鋼筆尖在質地硬朗的硬鈔紙上沙沙地寫著。這一刻,時光仿佛凝固了,夏木的舞姿迅速幻化成秋淩空速寫本上的文字,千姿百態,亦真亦幻。

蘇萬榮的戀情

戀情這東西,有點像流行性感冒,不知什麼時候就能碰上一回。蘇萬榮近來就患上了這種感冒,且病情嚴重。自從上回在“夏天的樹”偶然碰見夏木,他像被這個女人“驚”著了,心裏就如長了草,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首先被“電”著的是她的體態。他從來沒見過像夏木這樣柔軟如草的女人,她穿闊腿褲隨意走動的樣子,本身就像一種舞蹈。她的紫色上衣也是隨意纏繞在身上的,有一股勁草的味道。

她隱藏在長發之中的大耳環在2000年的春天還有標新立異的味道,把她從“夏天的樹”那幾個常見美女中分離出來,使她看上去更像一個舞蹈精靈。

蘇萬榮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跳舞的女人。

按說,有國外留學背景的蘇萬榮,在感情問題上是個“慢熱”的主兒。他在美國主修經濟的那幾年,戀愛也沒少談,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對口味的卻一個都沒有。他1995年回國,用五年時間創辦了“萬榮電器”,大概是因為沒有家室拖累,他事業上升得極快,很快在全國各地都有了專營店。

那段時間由於過於勞累,他忽然對女人不來勁了。他很少去認識新的女伴,甚至,一想起她們在餐桌旁嘰嘰喳喳的樣子,他就頓感頭痛。“女人都是些糾纏不休的家夥。”他對辦公室總管柴新銳說,“那些女人毫無理性,她們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麼呀!動不動就在電話裏大哭大鬧一場,我算是受夠啦!”

柴新銳就在一旁暗笑。他知道蘇總指的是誰。蘇總就是有事業緣,老天爺全心全意培育他這棵樹了,另一棵樹就差點意思。人如果有一方麵特別突出,必有其他方麵不夠理想作為代價。

家庭特別好的女人,大都是以前在娘家過得不如意。

事業特別好的男人,十有八九遇不到好女人。

這種對女人特別厭惡的情緒,大約持續了一兩年,蘇萬榮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性向出了問題?以前中國人回避這個問題,假裝沒有這回事。2000年之後不再回避,一下子湧現出不少這一族的男人。

蘇萬榮對自己的懷疑,在偶遇跳舞的女人夏木之後,一下子被破除了。他知道自己還是愛女人的。對於這個隱秘的發現,他甚至有些高興,不經意間又找回了原來的自己。

蘇萬榮這場“感冒”來勢洶洶。自從見到夏木,日思夜想,把企業的事放在一邊,一個人在大落地玻璃窗前來回來去踱著方步。他想,這個女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有什麼背景?她跟那“老家夥”關係到底是深是淺?是逢場作戲,還是真的喜歡上這老學究了?

他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折磨得夠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使自己安靜下來。想來想去他給秘書打個電話,請他進來一下。

“查一查這個人的資料,越詳細越好。”

他在一張紙上快速寫下“夏木”兩個字,然後把紙遞給秘書。

他聽到秘書在外間辦公室嘀嘀噠噠打字的聲響。因為他的辦公室超乎尋常的寬大,平常是聽不到秘書打字的聲音的,今天卻聲聲入耳,聽得格外真切。

“我這是怎麼了啊?”

蘇萬榮在辦公室裏踱著方步,急得腦門兒上直冒汗。直到女秘書踩著“嘚嘚”的高跟鞋走進來,他才如夢方醒,手指輕微哆嗦著,接過那張紙。

女秘書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蘇萬榮手裏拿著那張打印紙,快速瀏覽了一下,“已婚”兩個字,快速跳到他眼前。“原來,這個樣貌清純的女人已經結過婚了呀!”再往下看,還有更吃驚的條目:夏木竟然生過一個孩子!蘇萬榮覺得,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越來越複雜、神秘。這更加激起了他對這個舞娘的興趣。

大垂手,小垂手

就在有人暗中調查夏木的那段日子,夏木和秋淩空的生活倒過得安逸平靜。

每個下午,秋淩空家中那間空曠的舞蹈工作室裏總是充滿陽光,擦得鋥亮的木地板上擺放著秋淩空厚厚的“舞譜記錄本”。空氣中飄蕩著典雅的古典樂聲。

他們最先整理的作品是《花妖》。秋淩空記錄舞蹈的動作流程,將它們分門別類,整理成冊。古典舞以前都是一代一代口口相傳的,從來沒有上升到文字的東西,這使得我國自唐代以來眾多雍容華麗的舞蹈都失傳了。連從來不看小說的秋淩空都在張愛玲文集裏找到這樣一段話:

中國是沒有跳舞的國家。從前大概有過,在古裝話劇電影裏看到,是把雍容揖讓的兩隻大袖子徐徐伸出去,向左比一比,向右比一比,古時的舞女也帶著古聖賢風度,雖然單調一點,而且根據唐詩,‘舞低楊柳樓心月’,似乎是較潑辣的姿態,把月亮都掃下來了,可是實在年代久遠,‘大垂手’‘小垂手’究竟是怎樣的步驟,無法考查了,憑空也揣擬不出來。

張愛玲可能並不知道,我國流傳在民間的許多舞蹈,其實並沒有失傳,隻是缺乏專門的人去搜集整理。會跳的人一般想不到把它寫成文章,或整理成冊,最多不過手把手教給徒弟。這樣一代一代的下來,許多流派的歌舞自然麵臨失傳的危險。

秋淩空著手編寫的這部《盛唐之舞》,就是為了搶救這些舞,不讓它們在世間失傳。夏木和秋淩空在這些“大垂手”“小垂手”中度過了無數個美好的下午,基於對舞蹈的共同熱愛,他倆對目前做的事情充滿感覺。

戀情很快退到次要位置。他倆仍然住在一起,但相對於目前鍾愛的事業,愛情已變得不那麼搶眼,隻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下午,陽光透過大玻璃窗照射到夏木玉石一般美麗纖細的手臂上,連她自己都為這種美陶醉了。秋淩空坐在木地板上,手裏捧著那本素材本,鋼筆尖在質地硬朗的硬鈔紙上沙沙地寫著。這一刻,時光仿佛凝固了,夏木的舞姿迅速幻化成秋淩空速寫本上的文字,千姿百態,亦真亦幻。

這樣平靜美好的生活,甚至讓人懷疑,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夏木和普通女人不同,她年紀輕輕就接連遭遇不測,孩子失蹤,丈夫去世,她隻身來到北京。從狂亂的生活泥潭中掙紮出來,來到這間平靜安寧的舞蹈教室,她真不敢相信,眼前站在玻璃窗前輕盈舞蹈的女子,竟然是自已。

這樣幸福的下午過後,還有幸福的夜晚。

晚餐秋淩空總是帶她到有特色的地方去吃飯。那陣子剛開始時興吃水煮魚,秋淩空就帶她到“秋天人家”去吃魚。

“吃魚對身體好,”秋淩空說,“我現在的食譜呀,都是圍著你轉。”夏木說:“別這樣,我過意不去。”“我願意啊。”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透明的眸子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夏木也從秋淩空的眼睛裏看到一些複雜的東西。她想起那天晚上,秋淩空睡覺睡到一半,悄悄跑到另一個房間去哭,還有年輕女孩說話的聲音。她想,秋老師心中一定有什麼不便講明的事情。“他曾經結過婚嗎?”“他有孩子嗎?”“他為什麼半夜會放一個女孩子的錄音?這裏麵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她覺出了這個男人的神秘和不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