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水無眠(1 / 3)

海水湛藍,海天一色,陽光照在臉上,像被一隻溫柔大手輕輕撫摸,感覺好極了。夏木想,這樣好的地方,這樣好的天氣,一個女人直杵杵地躺在醫院裏,真是太可惜了。夏木再想到秋淩空以前跟她講的,他老婆東奔西走的忙碌相,一下子大徹大悟。人生啊,其實難逃命運安排的。

慶功宴

“夏木之舞”現代舞團在法國的演出大獲成功,每個人都因得到一筆豐厚的獎金而高興得合不攏嘴。宴會上很多人都喝多了酒。沙沙跟一個男的站在圓桌上喝交杯酒,眾人拍著手起哄,要沙沙來一段拉丁舞,沙沙就在長桌上撩動裙子跳起來。

掌聲、口哨聲響起一片。

梁高知音趁亂走到團長那一桌,壓低嗓音對夏團長說:“晚上我去你那兒。”夏團長好像沒聽見似的,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舉起酒杯,建議全團人一起幹一杯,慶祝勝利。

梁高知音越來越理解她。她是一團之長,全團的演出、生活、收支平衡全都指望她。要做到這一點,她一個女人是很不容易的。梁高知音一個人在電影院看電影,當看到銀幕上的男人轉身回來,發現粉紅沙發上的女人變成布娃娃的時候,他一下子明白了生活對他的暗示:愛情很快就會消失,一旦愛了就要盡快下手。

宴會散去之後,他穿過長長的走廊去找她。走廊的玻璃窗一麵靠海,可以聽到清晰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這很像梁高知音此刻的心情,淩亂中帶著某種節奏,他想,到時候了。

走廊裏傳來沙沙的尖叫聲,把知音嚇了一跳,心想,千萬不要撞見沙沙呀。那丫頭的嘴太厲害,一旦讓她知道自己半夜三更鑽進夏團長的房間,那麼,到不了天亮,這件事就全團都知道了。

沙沙是個小喇叭,聰明又好事。但她跟夏木的關係不錯,又是團裏的骨幹,知音不想得罪她,可又不想跟她打招呼,就趕緊躲在一根柱子後麵。隻見沙沙穿一件寬鬆披紗式的淡藍色睡袍,風一般地從他眼前飄過去。

梁高知音眼看著沙沙繞過回廊,穿過透明玻璃的廳堂直奔海邊而去。梁高知音覺得有些納悶,都這麼晚了,難道她跟情人在海邊約會?他並沒有多想,從柱子後麵走出來,走到明亮的地方,整了整頭發,然後來到夏木房門前,按動門鈴。

夏木已經換完衣服,看樣子澡也已經洗過了,梁高知音隱約聞到沐浴露的香氣。“好香啊!”他湊過去說了句。

夏木用腳一勾,把身後的門帶上,一隻手已經勾住了梁高知音的脖子。不愧是舞蹈演員,她的動作就像探戈舞一樣一氣嗬成。知音低頭看著夏木,他從沒見過像她這麼美的女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秀氣的鼻翼、削尖的下巴,使她臉部的下半部分看著像是白蠟製成的,精致極了,每個線條都仿佛經過精心設計。

“你真漂亮。”

梁高知音低下頭來吻那張芭比娃娃一樣精美絕倫的臉。夏木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到來。他們正要接吻,一個女演員披頭散發地跑來報告:“夏團長,施小紅不見了!”

這女孩和施小紅住一個屋,半夜醒來發現小紅不在床上,衛生間也沒有,就急忙跑來找團長。據女孩說小紅最近失戀了,怕她會想不開,出什麼事。

夏團長拿上手電筒,跟上女孩就去了海灘,好像忘了知音的存在。知音進退兩難,跟著一起去吧,女孩子們的事,他在也許不方便。呆在房間裏等吧,也不知夏木幾點才能回來。他斜靠在沙發上打瞌睡,恍惚間又回到了小時候,爸媽一左一右牽著他的手到廣場去看燈,高高興興去的,穿了新衣服,還係上了紅領巾(紅領巾是爸爸媽媽提前給他買的,他還沒有入隊,但有一天他吵鬧著要一條紅領巾,他們隻好依他)。

夏木從外麵回來,看到梁高知音斜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的睡相很好看,長長的睫毛在眼眶下投射下兩片濃重的陰影,高挺的鼻梁如雕塑般挺直,形態姣好。他是那種台上台下都是王子的人。有的舞蹈演員台上看有款有型,下台後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有的人則相反,台下看還算漂亮,往台上一站,卻姿色平平,毫不出彩。

他卻不同。台上台下都是王子。

他是神的孩子。沒有父母,獨自長大。幻幻要是活著的話,今年該16歲了吧?有沒有神照顧她呢……

這時候,夏木眼前出現了一個身穿綢裙的粉紅女孩,裙身上布滿了活靈活現的花朵,那女孩像個木質模特一般站在玫瑰花瓣上,框住她的是商店玻璃櫥窗。夏木用手摸摸,櫥窗的玻璃冰涼如水,她抬手用力一按,居然按了進去。接著,整條胳膊、整個人兒如同一條魚嵌進冰的內部,她也嵌進玻璃櫥窗。她走近那女孩,與之融為一體。

知音醒來,看見夏木站在衛生間玻璃隔門後麵,身穿少女裙,形狀如同商店玻璃櫥窗裏的模特。

“你這條裙子,我怎麼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

她連聲音都變了,變成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她不再是“夏木之舞”的團長,而是一個略帶羞怯的少女。他抱起她來,發現她分量很輕,好像一片粉紅色的羽毛。

從浴室走到床上的距離很長,夏木的裙擺被空調機吹出的風拂動著,一張一合如即將盛開的荷花,把梁高知音的手包住、卷了進去。

他們躺在床上,夏木說“我會聽話的”、“我很乖……”,這些都不是她平時的語言,神情舉止也不像她本人,她像是被人附了體。抱著她的男人心裏感到很害怕,可表麵上他還做得平靜。

他們做愛,交戰了幾個回合,兩人心滿意足,抱在一起睡著了。到淩晨5點鍾,天快亮的時候,他們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相互看到對方的裸體,一點也不意外,仿佛他倆很久以前就是一對戀人,隻是被時間拆開了,現在重又走到一塊兒。

想不到這麼早有人來敲門。夏木探起身,側過耳朵聽了一會兒。她那專注的神情使梁高知音確信,夏木又回到“夏團長”的角色中去了。

小紅出事了

清早5點來了幾個人,他們是來報告施小紅的死訊的。其中還有穿製服的法國警察,搞得夏木神情緊張。小紅的事,昨天晚上就折騰過一回,她們幾個打著手電筒到海邊去找,找到她的時候,她說我沒事,不過是想一個人在海邊走走。

所有人都相信了她。連夏木也回房間睡覺了。

就在夏木跟喜歡的男人纏綿親熱的時候,另一個女人正飽受失戀之苦。她趁同屋女孩睡著的工夫,光著腳悄悄溜出房間。這是第二次了,這一回她去意已定。

小紅穿了一襲純白色紗裙,這是她當天晚上的演出服,她在台上扮演一種一直向著太陽飛的白色水鳥。雖然隻是個配角,但給人的印象並不淺。節目散場的時候,有個戴帽子的法國老太太就要求親一下“白鳥女孩”。

“她太美了!她太美了!”

老太太用優雅法語讚美著。小紅被人擁抱親吻,享受著成功之後的“喜悅”。其實此刻,她內心一片陰慘,笑容全都是表麵的。小紅看到光——迎麵刺眼的光線,在光線裏看到與北京男友激烈爭吵的場麵。

男友是個搞音樂的。有天讓她撞見他與別人做愛的場麵。他一直有別的女人。他認為自己很有魅力。他認為施小紅是個瘋子,神經病,成天要死要活地嚇唬他,真讓人受不了。

“我是真的想死!”

“那你就去死吧!”

其實這些都是吵架時的氣話,但施小紅卻當了真。當時她正在收拾行囊準備去法國演出,心中已經埋下了一個伏筆,那就是:“你以為我不敢?那我就偏要死給你看!”

上飛機那天男友沒來送她。小紅估計男友又在哪個女人的香巢裏享受男女之樂。這是小紅的初戀,她把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重。她把什麼都給了他,以為這樣就能控製住他。

她太天真了!

這個搞音樂的男人是個自由自在的人,鳥兒一樣到處飛,誰能管住他?這個男人隻有跟女人做愛才能有幻覺,有了幻覺才有創作的衝動。男友在事業上真是沒得說,他是歌壇上少見的創作型歌手,音樂才子。可施小紅並不看重這些,她寧願他沒事業,寧願他要飯,她來養著他都成。她就是要一個完整的戀人,完完全全屬於她一個人,不允許別的女人來瓜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