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傷心地想:女兒丟了、丈夫丟了、情人丟了……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離我而去,隻是時間問題。蘇萬榮活著的時候曾經說過,我要給你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要讓你得到一切。話語猶在耳邊,人早已不在了。
天台上的談話
“可以確定嗎?我的女兒就在這裏?”
“根據我手上掌握的資料,基本可以確定那孩子就是當初被黑寡婦拐賣的李幻。”
“她名字叫什麼?”
“她從小在劇團長大,有個藝名叫小木蘭。”
“小木蘭。”
夏木重複了一遍這個藝名,因為這名字裏也有一個“木”字,她倍感親切。她想,真是天意啊!上帝為了讓我在茫茫人海中還能找到她,特意在她身上做了記號。
“小木蘭,一聽就是夏木的女兒。”老苑也這樣說。
夏木站在天台上感慨萬千,她想,她的誠意終於感動了上蒼,她的女兒又被送回來了。她問站在天台上的老苑:“我現在可以見那姑娘嗎?”老苑的回答是:“你現在還不宜驚動她。”
他們站在大廈的天台上說話。勁風吹動他們的頭發。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暗中監視著的梁高知音看在眼裏,他聽不到他倆在說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這一對男女一定在說一些背人的事情。放著那麼寬大的辦公室不待,偏偏要上到樓頂說話,這種古怪舉動本身就有問題。他倆太不正常了!
但是,更加不正常的事情還在後麵。夏木有一段時間竟然放著奔馳車不開,吃完早餐就急急忙忙出去了,說是去擠地鐵。她為什麼要去擠地鐵?她想在每天吞吐量有幾百萬人次的地鐵站裏找到她臆想中的女兒?那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嗎?
夏木對老苑不肯告訴她小木蘭的確切信息,心裏感到很不舒服。她一次次地追問老苑,甚至約他到天台上去說話,都是想得到一個確切結果,又不想讓老苑多事的老婆聽到,所以他倆總是顯得行蹤詭異。而老苑總是用“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來安排”為由搪塞夏木,吊足夏木的胃口。
夏木想象著那女孩子在這座人潮擁擠的城市裏生活的樣子。她到地鐵裏去尋找那孩子的影子,當然,她知道,她不可能真的遇到她。她隻是尋找一種感覺,想象母女見麵時的情景。
她想象在地鐵口,走過來一個女孩子,19歲、20歲的樣子,她穿一件黑色高領衫,深藍磨白仔褲,身材高挑,一臉冷漠。
她走過來說:“我看過您的舞蹈:夏木之舞。”
她又說:“我是舞蹈學校的學生。”
“再見,老師!”
明明是一個穿黑衣服的女孩子走過來搭話,待她回過身來看那女孩背影的時候,卻發現她已變成一隻深紫色的碩大蝴蝶。夏木從沒見過如此奇妙的背影,一隻大蝴蝶翩翩起舞……為什麼她的正麵和背麵是不一樣的?難道她們是兩個人?
手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響。
“夏木,你在哪裏,我過來找你。”
“你病了,你不能單獨出去了。”
“夏木,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你這樣做很危險。我要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她站在人潮湧動的街口,聽到手機裏的聲音一句句往外蹦。她忽然感到那聲音很陌生,她怎麼也想不起他的樣子來。街上到處都是人,喧鬧之極,她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開著車到處找她。心想,這個女人是不是已經瘋了,為什麼茶飯不思地要找一個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孩子?他真得找個人聊一下,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把車停在一片樹蔭下,拿出手機來想一下,該給什麼人打個電話。他想到了杜沙沙。沙沙近來有離開“夏木之舞”的打算,前幾天發短信要找梁高知音談一下,知音忙,沒回。這會兒一個電話打過去,不知唐突與否。
“幹嘛呢沙沙?我是知音啊。”他接通了電話,說。
“啊?”沙沙那邊的背景音很亂,聽上去人聲鼎沸。
“你在哪兒呢?”
“在逛商場。”
“現在有時間嗎?見個麵?”
“啊?你那位沒跟你在一起呀?夏團長可是個醋壇子呀。”
“哪兒那麼多廢話,你現在過來吧,我在星巴克咖啡等你。”
梁高知音知道附近有一家比較幽靜的星巴克,很適合談點事兒。他停好車,在附近買了一份報紙。信步走進咖啡店。店內一幅電影海報吸引了他的視線,寶藍色的天空下有一個弱小的男孩的背影,那是一部描寫8歲兒走失兒童的電影,片名叫作《藍色男孩》。
梁高知音一下子被電影的情節所吸引,他想起了自己的經曆,覺得那部電影寫的正是他自己。
“你不記得你的爸爸媽媽了?”
“他們就站在你背後。”
這兩句寫在電影海報上的台詞,讓梁高知音心頭一動。他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的身後,沒有看到“站在背後的父母”,卻看到一個化著怪異濃妝的女人。隻見她的眼睫毛拉得很長很長,寶藍色的眼線畫得十分誇張,穿著印度式的色彩斑斕的連身裙,像一隻從什麼地方逃出來的蝴蝶,驚魂未定地出現在知音麵前,胸脯一起一伏,好像是一路跑過來的。
“幹嘛跑得那麼急?”
“你不是說要快點嘛!”
來來來,坐下喝杯咖啡,跑這麼快,要出人命的。
跳舞的,哪怕跑路!
兩人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來,要了大杯的咖啡,咖啡的香氣使人陶醉。“花蝴蝶”吸吸鼻子,表情可愛地說:咖啡這東西其實沒什麼喝頭,光用聞的就可以了。
“那你就聞著。”梁高知音提高聲音說道,“服務員!剛才點的咖啡,上一杯就可以了!”
哎哎!你來真的啊!
那當然,我是一個認真的人。
“什麼事,說吧。”
梁高知音閃爍其辭地說:這件事,本來不該跟你商量,想來想去,你是她最知根知底的朋友,所以我還是找你來說說這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
“夏木她,這裏出了問題。”知音指指腦袋。
腦袋裏長了東西嗎?
“那倒沒有。是精神方麵的,她有多重人格,有時候沒辦法控製自己。她一直懷疑自已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孩子走失了。最近一段時間,她會一個人到地鐵裏去找,連車也不開了,就走路去,病得不輕。人生中有許多事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我想讓你勸勸她,去醫院看病。‘夏木之舞’那麼大的一個公司需要她,她可不能倒下啊!”
“可是……我的話她會聽嗎?”
“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們一直情同姐妹,你的話她一定會聽的。因為我跟她這種關係,我的話她早已聽不進去,而且最近老跟我反著來。我說東,她偏要西,橫豎要跟我過不去。”
“戀人嘛,哪有那麼正經的。”
“那倒也是。可夏木確實有病,她常常有幻覺,沒有發生過的事,說得跟真的似的。她常在夜裏變成另外一個人,連聲音都變了,是童音,好可怕的!”
在此之前,杜沙沙一直懷揣著一個夢想,就是她想跳出“夏木之舞”現代舞團,另起爐灶,重新組團。這想法由來已久。她一直對夏木心懷嫉妒,把夏木看作她的情敵和事業競爭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