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你下去吧。”
“那麼再見。對了——”
“嗯?”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夏木點點頭,看著女孩的背影消失。
回到家,宛海平正坐在客廳裏等她。他說:“我在幫你說話,難道你聽不出來嗎?還護著她,拉起她就走。你想帶她進去看場演出,我沒意見,可是這事如果你當真了,我不同意。我可以告訴你,這丫頭百分之百不是你女兒,她是一個小騙子。”
“騙子不騙子我不知道,這姑娘挺機靈,我喜歡。”
“她主動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好嗎?”
“不是我想得複雜,事情明擺著嘛,她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一定是在網上查到你許多資料,來打你公司的主意了。”
“哼,可笑!她一個二十歲的小丫頭,想打我公司的主意,那怎麼可能啊?她不過是喜歡藝術,想往這個圈兒裏鑽而已。放心,我會有分寸的。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你是說跟前妻離婚的事?已經辦妥了,結果她很滿意,還說哪天要見見你,當麵謝你呢。”
夏木一驚:“謝我幹什麼?”
“謝你收下了一個無用的老頭啊。”
“嗬嗬。客氣了。”
在苑海平的一番幽默調侃下,這個晚上才得以平靜度過。夏木從浴室洗澡出來,發現小姑娘給她發了數條短信,都是瘋狂表達對她的仰慕之情。夏木放下手機,走進臥室。苑海平正在大床上等她。
一番纏綿之後,夏木翻身睡去,苑海平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十年來,他心裏沒有一天安寧過。他吃不香、睡不著,隻因那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件事他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隻能一個人硬撐著,硬熬著。現在,看看熟睡在身邊的美麗女人,她睡態安詳,皮膚像綢緞一樣光滑。他用手指輕輕撫摸她的臉,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推醒她,告訴她一切。
夏木,世界上有些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這些事情很複雜。有一天,我要是突然告訴你,你的女兒幻幻早已不在這世上,你會不會相信?你一定不相信,你一定說,幻幻還活著,我早晚會見到她的。早晚會見到她!
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女兒。可是,愛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件事。現實有時很殘酷,生死本來就隔著一層薄紙,稍不留神,就越界了,那張紙就破了。如果紙的一麵是紅色,另一麵是綠色,那一道分明的界線就是“生死界”。
他想推醒她告訴她所有一切。但他真的做不到。人生常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選擇的痛苦令人絕望。
吃夢的蟲子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女孩可不是什麼好鳥!”
夏木獨自開著車,腦子裏不斷冒出這句話來。她有重要事情要辦,開車的時候卻不時走神兒,不斷回想起苑海平在她耳邊說的這句話。
她行駛在路上。她要去見一個獨立製片人,打算把“夏木之舞”拍成電影。青春歌舞片在國外是很叫座的類型電影,在中國歌舞片也曾有過成功的案例,早在80年代就有當年的迪斯科冠軍陶金參演青春歌舞片《搖滾青年》,那部電影在當時轟動一時,很多人都曾為它熱血沸騰。
“電影的事千萬別讓那丫頭參與。”到了晚上商量這事,老苑說,“我一眼就看到她骨頭裏,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決不是個省油的燈。”
“不會。”夏木推開他,翻身睡去,“怎麼會呢?”
可是今天夏木剛一動身去談電影的事,李一鳳的電話就打到夏木的手機上:“你幹嘛呢?幹媽?”(她自作主張,叫“幹媽”,夏木拿她沒辦法。)
“我開車呢。”
“去哪兒?”
“去見一個製片人。”
“哎呀,您要拍電影啊!能不能給我安排一角色,最好是女一號。我這個人啊,天生就是當演員的料,我演什麼像什麼,我可會演戲啦,真的真的,我會演戲的,不信哪天您考考我……”
夏木很討厭這種“自來熟”,見誰管誰叫“我幹媽”、“我叔叔”,透著熟絡和親熱,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套近乎、拉關係的目的在於利用對方,利用完畢一腳踢開。他們的信條是:不顧一切往上爬。不管姿勢多難看,手段多下作,橫豎也要往上爬。
“哎呀!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啦!”
在大飯店咖啡廳,夏木和電影獨立製片人董紅兵正在談話,突然從某個角落裏衝出一個女瘋子,全身穿得花紅柳綠,頭發染成金黃色。穿印度式紅色燈籠褲,手鏈腳鏈叮噹作響,戴得滿滿當當。
“我來晚啦!”
她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大口喝茶,也不問茶杯裏的水是誰的。“不用問,我又不嫌棄您,幹媽!”瘋女人自說自話,自我圓場,讓夏木和董紅兵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哪兒來的一堆垃圾?一點規矩都不懂!”二人厭惡地哼哼著鼻子,但都沒說出口。
“垃圾”倒是鎮定自若:“你們談,你們談,我坐在旁邊聽聽。”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夏木心想,“老苑說得果真沒錯啊,這家夥果真不是什麼好鳥。”
其實李一鳳是演藝圈的一個女混混。她的彩印簡曆裏,赫然印著著名學府的學曆,雖然是假學曆,卻煞有介事地標上“學士學位”幾個大字,仿佛她真的讀過大學,得到過學位。
她是個天生的說謊高手。她編造謊話,由於撒謊太多,眼睛不停地眨動,看人時通常不敢正視。為掩飾說謊的尷尬,她擺出高調的“瀟灑”,高聲說笑,自來熟,像粘膠糖一樣粘上誰是誰。她借錢,耍賴,認親,哭窮,樣樣都幹。認識她的人全都“有多遠,躲多遠”,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是一個“吃夢的蟲子”,她情不自禁地撒謊,緣於她分不清謊話和真實的界線。
某大商場的滑動電梯旁豎立著巨幅香水廣告,李一鳳覺得那個淺吟低唱般微笑著的鳳眼女孩,長得跟自己還真有幾分神似。
事實上,她參加過這款國際品牌廣告模特初選的。當然,在美女林立的廣告圈,像李一鳳這樣長相的大把抓,她沒什麼特色,第一輪就被刷下來。
但是,這款叫做“銳娜”的廣告就像在她心裏生了根,豆芽菜一般每天呼呼地生長。她口袋裏沒有錢,但這並不妨礙她每天在奢侈品林立的大商場裏穿棱,雖然每天空手而歸,過過眼癮。
“我一定要成為有錢人!”李一鳳在心裏無數次地呐喊。
但呐喊歸呐喊,她一沒實力二沒特長,單憑一張臉蛋在江湖上混,恐怕隻有死路一條。一天,李一鳳偶然在網上看到關於“夏木之舞”的報道,夏木千裏尋女的身世讓李一鳳看得眼前一亮。
“她不就尋找一個女兒嗎?我不是會演戲嗎?我完全可以扮她女兒啊。”
李一鳳這條“吃夢的蟲子”終於找到了一條大蟲子,興奮得發狂。“如果我真的成了有錢人的女兒,那幾個億的財產都是我李一鳳一個人的啦!”想想都過癮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