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她選首飾,選服裝,樣樣精通,他搖身一變成了半個藝術家。夏木笑他幹錯了行。他卻笑笑說,現在不是補回來啦?他很幽默。像個老頑童。兩人生活平靜和諧,不是神仙,賽過神仙。可生活就是這樣,當平靜美滿達到一定飽和度的時候,新的考驗就會出現。
鳳眼
有個自稱姓李的陌生女孩要見夏木。她突然之間出現,口口聲聲來認親,在後台吵鬧著要見夏木。當時夏木剛跳完一曲,在側幕的深紫紅天鵝絨旁遇見老苑。
“祝賀你!演出相當成功!”他穿有暗花刺繡純白絲棉混織的長袖衫,看上去挺有藝術氣質,跟以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每回演出過後,苑海平都像第一次看夏木演出,擁抱她,大聲讚美。夏木喜歡這樣磊落豪放的男人,幾個月來,他倆感情一直很好,一起出國旅行,飛來飛去,四處遊覽,看演出,看畫展,看球賽。以前夏木對足球賽一竅不通,從未到現場觀戰過。跟老宛走到一起,就添了新愛好。老苑喜歡籃球、足球和跳水,有比賽就事先在網上訂好票,然後開車帶夏木一起去看。
要不是那個李姓女孩的出現,夏木原本可以和老苑平靜地生活下去,享受生活。她以前太忙碌了,錯過了許多生活的細節,她甚至很少坐在下午淡金色的陽光下,從容地喝一杯下午茶。現在老苑教會了她如何生活。
他是個生活家。老苑告訴夏木即使穿運動服也要在手腕上戴一串精致的珍珠,不要忽略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他陪她選首飾,選服裝,樣樣精通,他從一個種蘑菇的園藝師,搖身一變成了半個藝術家。夏木笑他幹錯了行。他卻笑笑說,現在不是補回來啦?
他很幽默。像個老頑童。當然他還不老,正當年呢。夏本常拿他的年齡逗他,跟他開玩笑。兩人生活平靜和諧,不是神仙,賽過神仙。可生活就是這樣,當平靜美滿達到一定飽和度的時候,新的考驗就會出現。
這天,苑海平告訴夏木:“有個姑娘吵著要見你。”
“在哪兒?”
大廳。
夏木心裏“嗡”地一下,仿佛剛才表演時食指上戴著的一枚金色長指甲在晃動中無意間觸碰到某根琴弦,發出觸動靈魂的一聲巨響。她額頭上浮著一層虛汗,她知道,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
媽媽!
她剛走到大廳入口處,就聽到有個清脆的嗓音在喊“媽媽”。已經許多年沒人管她叫媽媽了,所以夏木沒覺得這是稱呼自己的,她一瞬間驚住了,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她看到像鏡麵一樣反光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盡頭,站著一位打扮精幹的女孩。
“媽媽!”女孩嗓音尖銳,不是夏木喜歡的類型,“我終於找到你了,媽媽!”她很快來到夏木麵前。不知道為什麼,夏木感覺她有點兒像在演戲,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女孩穿戴打扮還算內斂,是黑白搭配的幹練裝束。她長著一雙鳳眼,鼻子尖尖,人瘦瘦的。
噢,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名叫李一鳳,我從小就被人拐賣了,所以養父母給我起了這鄉下名字,我知道是很土的,但如果這次母親肯認下我的話,我願意還原我的本名‘李幻’。
這位落落大方、上來就管夏木叫娘的女孩,看來是來者不善啊,她居然知道夏木丟失女兒的名字,還知道她是從小被人拐賣的。她到底還知道些什麼?她是誰?她到底來幹什麼?夏木抬起明亮的眼睛與其對視,卻發現那雙鳳眼躲閃著,不敢與她相遇。
夏木食指上戴著一枚金燦燦的長指甲,頭戴鑲滿寶石的金色頭飾,這是剛才跳古典舞時的裝扮,現在走下舞台,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兩個女人相對而立,互相揣測,一時都不發一言,墜入無聲的世界。
“嗬嗬。這就是傳說中的‘舞神’夏木嗎?我還以為長著三頭六臂呢,見到本人也不過如此嘛。三個月以來,我已經在網上查到她很多資料。並且背得滾瓜爛熟,憑我這聰明勁兒,嗬嗬,‘夏木之舞’?沒問題,拿下!”
“眼前這女孩子,從眉眼上看,很聰明,但直覺告訴我,她不可能是我女兒。雖然她開口管我叫‘媽媽’,但我知道,她不是李幻。她到這裏來認親,是有人指使還是另有企圖?總之我要慎之又慎,梁高知音的離開,已經給公司造成很大損失了,再不能讓莫名其妙的人卷入公司業務,侵吞財產。”
老苑趕到的時候,被眼前奇怪的一幕驚呆了:兩個女人相對佇立,卻又靜默無聲,仿佛是電影看到一半,音頻突然出了問題。畫麵依然在延續,聲音卻卡在某個地方,鴉雀無聲。
這個突然殺出來的女孩,使老苑意識到某種危險。他知道善者不來,她是衝著“夏木之舞”幾億財產來的。她冒充幻幻認親,從而鑽進公司內部,一步步向上爬,直到權力頂峰。從眼神兒就可以看出,她是個野心家。
“怎麼回事呀?夏木團長正在演出,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吧!”
“你?我跟你說得著嗎?”
“哎,你這孩子這麼沒禮貌!你要管夏木叫媽,你得管我叫爸。沒教養!”
他倆一見麵就吵起來,是夏木沒想到的。他這一吵倒起了反作用,夏木反而護著“女兒”起來:“老苑,你幹什麼?孩子年紀小,你對她那麼大聲嚷嚷,嚇著她怎麼辦?”說著,便拉著女孩離開大廳,進入幽暗的觀眾席,把苑海平一個人落在那裏。
她帶李一鳳走進黑暗的所在,那是一種默認。這之後夏木突然對這來路不明的孩子產生了莫名的好感,就在一念之間,夏木打算收下這孩子,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親骨肉,都想收下她。
台上正暗著,正是兩幕之間的間隙。劇場裏坐滿了人,在黑暗中如海藻般輕微波動,她們走在其中,感覺卻猶如淩駕於人群之上,淩空而行。
夏木帶著闖舞團的女孩李一鳳,坐到了前排貴賓席上。夏木安頓好那鳳眼女孩,起身去了後台。她在光影間穿梭的背影,給李一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女人不一般呐!”李一鳳在心裏歎道。
不安寧的釘子
李一鳳就像一枚不安寧的釘子,釘入夏木和宛海平之間。自從這個人一出現,夏木跟老宛之間就沒安生過。
夏木被女孩的外表迷惑了。女孩20歲,跟自己的女兒幻幻同年,身材修長,眼神純淨。這時恰恰是頗有歡慶氣氛的2008年,北京奧運會即將舉行,舉國上下從年初就陷入狂歡之中,到處是歡樂的海洋,到處是歡慶的人們。
夏木的公司也做了幾期不大不小的業務,李一鳳出現的2008年春天,正是夏木撥開陰霾重整旗鼓的時候。公司已從梁高知音和杜沙沙的“分家”陰影中走出來,業務量節節上升。
李一鳳出現的當天晚上,夏木就和老苑吵了一架。那天夏木開車送李一鳳回家,路上又聊了幾句。李一鳳興奮地坐在車上,左顧右盼,說:“你車上的音樂真好聽。”
“是嗎?”
夏木膘了她一眼,繼續開車:“以後想看演出,就來找我,但不要管我叫媽。我不是你母親。”
“你是。隻是你不敢正視現實,你女兒還活著,活生生的在這世上,好好看看我的臉,看我長得像不像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