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呢,有聰明的,就有笨的。有一天,外號“反扒戰神”的老王隨口提起這麼個話題。

老尹在旁邊,陰陰地樂。

我問他:“老尹,碰上過什麼有意思的賊嗎?”

“嗯,是有啊,不過有時候警察也有很笨的。”老尹喝了口觀音王,不緊不慢地說。

“誰呢?老王他們那兒的?”挑起兩位警界老大互相揭老底兒會引發怎樣的後果,薩頗想試一試。

老尹翻我一眼,自顧自又喝了一口,指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說,我。”

“你?”

“這什麼話,你笨?大哥幫幫忙,你要笨,被你抓進去的那幾百號逃犯要出心理問題的。”

“真的。”老尹說的是自己抓第一個賊時候的事兒。

要說老尹呢,從開始邁進警察這一行,有人就評價此人以後肯定有出息。為什麼呢?兩隻眼睛不一樣,觀察力特別強。這個是有實證的。

一次,有事兒拜托老尹幫忙,自己又來不及趕去,就委托我家老弟去接頭。我這個老弟,在外企當過工會主席,也算得八麵玲瓏,到了地方卻有點兒茫然。這是因為約的地方實在有點兒不好,到了才發現跟趕集似的,到處都是等人找人的。他沒見過老尹,不由得有點兒撓頭。正在這時候,“砰”,忽然覺得胳膊上一緊,有人溫聲問:“是薩弟吧?”

……

事後,俺老弟說有三個不可思議。

第一,他始終沒琢磨出老尹抓他之前人在哪兒,那麼個一米八多的大個兒,跟空降似的“”就出來了。他原來貓在哪兒呢?周圍也沒能藏人的地方啊。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薩弟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在澳大利亞幫當地動物園抓過跑出來的考拉熊,也算身手敏捷了。讓老尹一扣,很自然就門戶大開地轉過身來。這不奇怪,問題是事後小夥子才琢磨過來—除了轉成這個角度,我好像別無選擇啊。一句話,給控製了!

第三,周圍一百來人多一半是找人的,我長得也不算特別啊,他怎麼一下就認出我來了呢?

對前兩個問題,老尹一句“職業習慣”輕描淡寫,對後一個問題,他說你們哥兒倆長得像啊,當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久違的話了,以前就一個人說過俺和俺老弟長得像,還說得把骨頭洗出來以後看—此人是北京某醫院標本室的大夫。老尹是第二個。這眼睛的確是不一樣。

不過,光眼睛厲害不行,你認出來了,還得能抓得回去。光能認出賊來,上去一問讓賊給放倒了,那還不如認不出來呢。這就需要警界專業技術,比如擒拿,心理對抗什麼的。老尹說警察的擒拿技術其實並不神秘,關鍵是一招就得讓對手躺下。大戰三百回合,那不是抓賊,那是唱戲呢,還得讓雷政委賣票—雷政委是老尹的搭檔。

反正想當個好警察的老尹—那時候還是小尹呢—在專業上是很下功夫的。而且,他很明白自己最大的欠缺是什麼。

經驗。

老警察傳授過,大意是說你這兩下子也不錯了,可是你沒抓過人,碰上了你緊張,一緊張就思維短路,動作變形,跟中國足球隊碰上韓國隊、卡塔爾隊、越南隊、馬爾代夫隊……似的,人抓不回來,鬧不好腿肚子還轉筋朝前了。

人家說得有道理啊。老尹琢磨。不過他也不太服氣。沒經驗,我可以裝啊,跟你們的樣兒學不就成了,那賊他也不知道我有經驗沒經驗不是?對自己的心理素質,老尹從來沒擔心過。

模仿了幾次以後,老尹覺得差不多了。

很好,就在他琢磨著差不多了的時候,第一個賊,就送上門兒來。

那天清早,下了雪,街上還沒什麼人呢,新警察小尹一個人順著馬路溜達,他是去上班,不是巡邏,那時候他還沒資格參加巡邏呢。忽然倆眼一閃,就影著一賊—一大個子,倍兒壯,騎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嘴裏冒著白氣和他擦肩而過。

怎麼斷定他是賊呢?

這漢子形容粗獷,和漂亮的自行車怎麼看怎麼不協調。更關鍵的是他那車上沒有鎖啊。當時北京還基本沒有彈簧鎖,而買一輛新自行車當時要攢幾年的錢,跟現在有輛寶馬似的都愛惜著呢?怎麼能沒有鎖呢,沒鎖他不怕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