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王自己說出來的這段對話,卻聽不出來時代的不同,隻能說老爺子的思想工作底子深厚。

在審問上,老爺子是很有一套的。

有一回,老爺子半天就破了一起強奸案。當時他的頂頭上司蘇仲祥(離休前職務為北京市公安局局長)感到不可思議:這案子,半天就破了?!

一點兒不奇怪,這是個偶發事件,看來並無預謀。案犯在作案的時候,先把一件軍大衣鋪在地上,還曾仔細問過受害人的年齡、工作等亂七八糟的問題,走的時候蹬了輛自行車。老爺子一看這情況就有數了。第一,這很可能是個退伍軍人—那年頭軍大衣是個稀罕玩意兒,不是人人都有的;第二,這人現在可能是個幹部—你是幹那個事兒又不是查戶口的,也就當幹部的才有習慣問受害人那麼詳細;第三,居住地離此不遠—否則他應該坐公共汽車而不是騎自行車。

根據這幾條,找吧。

這樣的條件,加上大致年齡,當時沒有什麼流動人口,很快嫌疑人就被篩出來了。老爺子到他家的時候一眼看到那女的報案丟失的一個絲綢包袱皮,立刻就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與此同時嫌疑人剛從區裏學習回來,正推門進家。老爺子立刻把槍拔出來厲聲喝道:“你把手舉起來,舉起來跟我走!”—他知道對方也是戰場上下來的,有狠勁兒。

那人沒敢反抗,帶回局裏和受害人一對麵,一訊而服。

可不是半天破案?

但蘇仲祥還有點兒不信,說再給你個案子你破給我看看。

老爺子接了案子就走,到北京市四中去了。

這是個盜竊案,一個學生家裏富裕,有塊歐米茄金表,課間放在書桌抽屜裏,出去打個球,回來就沒了。

已經有兩位警察忙活了半天,問了很多人,還沒有眉目,搜查了一下,沒人離開過現場附近的範圍,也沒人身上有表。老王一看,說涉案的無非本班學生和教師,別人看不到他把表放那兒啊。班上同學課間基本都不在教室裏,你們整理一下,這十分鍾有作案時間的有幾個人?哪怕有一兩分鍾不見也算。處理的警察說有四個,叫什麼什麼什麼。老王說你悄悄給我指指。警察說這個,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老王說我有數了,我們去現場,你們跟我說說案情,學生們願意聽的不用管。

圍了一幫學生,都想看警察怎麼破案。老王聽著,暗暗一掃,四個嫌疑人來了三個。

聽著彙報,老王一邊聽一邊朝三個人瞟。

其中有一個眼神一碰就躲。

老王又瞟一眼,還躲。

再瞟,不躲了,開始出汗。

幾次以後,老王說:“好,大家解散吧。那個誰,”一指那個學生,“你跟我來一趟教研室。”

見麵,老王開口就訓:“你一個學生,怎麼不學好呢?怎麼幹這個事兒呢?幹了警察來了還不說,你還想不想好好學習啦?將來還想不想做國家的棟梁之材啦?嗯?還不趕緊給我把那個表找回來?回頭給同學賠個不是,以後可別幹這個了,好好念書吧。”

那學生開始想抵賴,聽到後邊,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於認了。

這小子也夠神的,早惦記著這塊表,課間趁沒人的工夫就一分鍾就把表偷了出來,然後往頂棚上一扔,想等著風聲過後再去拿表,難怪搜不出來。

老爺子說:“你得給政策,給出路,光嚇唬不行,我要是說你這是觸犯刑法啊,那他認得沒這麼快。你一給出路,他就患得患失了。”

這就是攻心戰。

這回更快,破這個盜竊案才三十分鍾,蘇仲祥大為傾倒。

當時北京的刑事案件破案率在90%以上。

老爺子對老板娘也是這個作派:“你說吧,你這是個什麼行為?你這個叫‘窩藏土匪’啊,你說怎麼辦吧?”

“窩藏土匪”是個什麼行為是用不著說了,老板娘臉都綠了。

過了半晌,老爺子又開口了:“你這個店還想不想開?給你條出路吧,配合我們工作。”

這句話聽在老板娘耳朵裏應該是如奉綸音——怎麼回事兒,我要是不配合,這店還能開下去嗎?那更不會要我的命了吧?

老板娘士氣大振,立刻表示願意配合。

“那好,”老爺子說,“你坐在門裏,望著院外,見有土匪來了就一隻手撓三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