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我已下令部下死守陣地,”小沼憤怒地說,“前方將士大都和敵人攪在一起,想撤下來也不那麼容易!”
井本不想和兩位感情衝動的軍官辯論,他也是陸軍中的一員,也想保護陸軍的榮譽,但大勢已去,無力回天,第17軍必須執行命令。
第二天,井本終於見到了百武,並把大本營決定撤退的命令告訴了他。百武聽到消息後,長時間沒有說話,他無法接受撤退的指示,陸軍一向把榮譽看得重於生命,退卻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坐在一張簡陋的辦公桌前,閉上雙眼沉思,半天不理睬對方。
井本急了,拿出今村簽署的撤退令說:“我理解軍長的心情,但這是天皇陛下的旨意,誰都不能違抗!”
“中校,不要逼我,”百武睜開沉重的眼皮,身心交瘁地說,“再給我一段時間考慮一下好不好?”
井本退出帳篷,焦慮不安地等待著百武的答複。他知道時間拖得越長越不利,說不定絕望的軍官們要弄出兵變或者集體自殺的蠢事。美機又來轟炸了,井本跑進防空洞躲避炸彈,百武卻一直沒有離開帳篷,一個人獨自痛苦地作著抉擇。
中午時分,美機轟炸過後,附近叢林化作一片焦土,煙霧彌漫,百武的帳篷安然無恙,營地裏一片寧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井本再次走進軍長的帳篷,見百武端坐在帳篷中央,兩腿八字分開,指揮刀立在雙腿中間。看樣子將軍準備讓美機炸死自己,可惜美國人沒有成全他。
井本連忙問:“請將軍盡快給我答複,今村司令等著回信呀。”
百武平靜地說:“請轉告方麵軍司令部,一切失敗的責任都由我個人承擔,第17軍將接受命令,從瓜島全麵撤退!”
可悲的是,美情報機關沒有獲悉日軍決定要撤離瓜島的戰略企圖,反而全力以赴地部署兵力,準備向瓜島上的日軍陣地發動大規模進攻。
1943年1月22日,哈爾西陪同美海軍部長諾克斯與美太平洋艦隊司令尼米茲抵達瓜島視察。但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出日軍在撤退。瓜島指揮官帕奇還頗有謀略地認為,美軍最早也得於4月1日才能消滅島上的日軍。
實際上,日本人正在導演一場太平洋上的“敦刻爾克”式的大撤退,大撤退將由300架飛機掩護,20餘艘驅逐艦接應。
2月2日晨,擔任第一批撤運任務的19艘日驅逐艦雖然在途中遭到美轟炸機的攻擊,但沒有任何損失,順利返回肖特蘭島。
2月4日,日軍進行第二次撤運。1艘巡洋艦和22艘驅逐艦不顧美機的狙擊轟炸,突擊搶運,順利地完成了使命。
2月7日,日軍派18艘驅逐艦冒著雷暴雨進行第三次撤運,再次成功。
對於日本人的每次撤退,情報不靈的美軍都以為是在增援。
日軍三次共從瓜島撤出陸軍約9800人,海軍約830人。後來,尼米茲上將認為:日軍偽裝巧妙,行動果敢,因而能夠順利完成撤退任務。
1943年2月9日16時25分,美軍全部占領瓜島,正式宣稱取得了瓜島戰役的徹底勝利。
瓜達卡納爾島上的戰火熄滅了,在叢林的日軍散兵遊勇頓時成為被天皇遺棄的子民。他們聽不到一點叢林外的消息,吃的東西要自己去找,有人錯把毒草當成“維生素”類野菜,吃後渾身青腫,伸腿瞪眼一命嗚呼。後來又發現蚊、鼠、螞蟻、螞蚱都可以入口,弄到手裏就生吞活剝。有人用石頭打死泥潭裏的一條大鮮魚,大夥爭著扒皮吃……後來,甚至火種都沒有了,有人開始吃活蠍子,用刀先割掉尾巴,用牙齒嚼得咯吱咯吱響。
夜晚,餓得皮包骨頭的日本士兵,無聲無息地靠在夥伴們的屍骨堆上,在黑暗的叢林裏奄奄一息,殘喘度日。饑腸轆轆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撲滅了他們活下去的念頭。有一個叫山田一雄的日本士兵,僥幸成為生還者,他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我們的肉體忍受能力已經達到極限,饑餓比之戰爭、屠殺和轟炸更可怕。近來主要以蟲子、野鼠和爬行動物為食。隨軍醫療所裏的紗布已經用光了。皮帶、皮鞋和皮錢包等,都被煮熟吃了。即使如此,叢林裏仍然餓殍遍地,骷髏成堆。每當我們與它們相遇,有時幾乎分不清生者與死者……
有一天,一名叫宮本的軍官在叢林裏尋找吃的東西,忽然嗅到一股煙火和肉香。他循著氣味走去,見三個士兵不知從哪兒弄來火種,架著一口破爛的行軍鍋煮著什麼。宮本近前一看,鍋裏沸騰的水上漂著骨頭,他喜出望外地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