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馬(3 / 3)

小孔再也沒有想到小馬居然會做出這樣極端的事來,他悶不吭聲的,從自己的肩膀上拿下小孔的手,丟開了。突然就拽了回來。他用嫂子的手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抽完了就走。小馬的這一下一定用足了力氣。這一聲響亮極了,比做足療的拍打還要響亮。

小孔一個人留在推拿房裏,其實是被嚇住了,傻了。小馬你這是幹什麼?小馬你這是幹什麼嘛!小孔都有點生氣了。不隻是生氣,也心酸,也心疼,也納悶。幾乎要哭。但小孔沒有時間去玩味自己的心思,小馬的耳光那麼響,想必所有的人都聽到了,要是有人問起來,說什麼好呢?怎麼給人家解釋呢?小孔來不及傷心,突然伸出雙手,猛拍了一巴掌,高高興興地說:“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坐飛機。”小孔接連又拍了兩下,興高采烈地喊道:“你拍二,我拍二,刮風下雨都不怕!”小孔就這樣帶著她無比燦爛的好心情回到休息區了。王大夫吃驚地回過頭來,微笑著說:

“吃什麼了,高興成這樣?”

小孔的耳朵在打量小馬,聚精會神了。她的耳朵裏卻沒有小馬的任何動靜。他在不在?應該在吧。小孔多麼想把小馬拉出去,找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沒事了,小馬,我對誰都沒說,沒事了。我一點也沒有恨過你,我隻是有人了,你懂嗎?”這樣說他就全明白了吧。

小孔這樣大聲地回答了王大夫:“你拍三,我拍三,今天晚上喝稀飯!”

小馬再一次來到洗頭房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小蠻剛剛下鍾,很疲憊的樣子,很沮喪,懶洋洋的。她的樣子便有些冷淡。冷淡的小蠻把小馬領到了後間,兩個人就坐在了床沿上,誰也不肯先說話。房間裏的氣氛頓時就正經了。小蠻捋了幾下頭發,終於說話了。小蠻說:

“到別處去了吧,你?”

這句話小馬其實並沒有聽懂。小蠻說:“我可沒有吃醋。我犯不著的。”這一句小馬聽懂了,這一懂附帶著把第一句話也弄明白了。

“我沒有。”小馬老老實實地說。

小蠻說:“和我沒關係。”

“我沒有。”

接下來又是沉默。這一次的沉默所消耗的時間格外地長。小蠻顯然已經沒有耐心了——“那麼,做了吧。”

小馬沒動,沒有做的跡象。他抬起頭來,望著小蠻,說:“我對不起你。我欺騙了你。”

這句話有趣了。這句話好玩了。小蠻都把胳膊抱起來了,放在了乳房的下麵。這話說的。這是哪兒對哪兒?少來!這種事誰能對不起誰?這地方誰又會欺騙誰?一切都是明碼標價的事。小蠻還沒聽過哪個客人說出這種十三不靠的話來呢。驢唇不對馬嘴了。不相幹的。不搭邊的。

“我真的對不起你。”小馬說。

“什麼意思啊,哥哥?”

“我的話你聽不懂的。”

小蠻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小馬就已經急了。他的雙手撐在床沿上,手背上的血管一下子暴突起來。小馬說:“我的話你聽不懂的!”

“無所謂。”小蠻說,“聽得懂也行,聽不懂也行,你給錢就行。”

小馬的右手抓住了自己左手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拽。拽了一遍,開始拽第二遍。拽到第三遍的時候,小馬說:

“我不會再給你錢了。”小馬認認真真地說。口氣重了。

話說到這一步小蠻哪裏還能聽不懂,可這句話對小蠻來說太突然了,有點過分。小蠻所習慣的言語是輕佻的,浮浪的,玩笑的,頂多也就是半真半假的。這樣沉重的語調小蠻一時還沒法適應。這幾天小馬一直都沒有來,老實說,小蠻是有些牽掛。老是想。當然,也就是一個閃念,來了,去了,再來了,再去了,徹底地失蹤了。小蠻過的可不就是這樣的日子麼。無所謂的。無所謂了。一筆小小的買賣罷了。這個世界上什麼都缺,隻有男人她從來就不缺。

不過小蠻對自己終究還是有所警惕的,她意識到自己有點不對勁了。她有數,自己真的有那麼一點危險了。小蠻歎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老天爺錯了。老天爺說什麼也不該讓女人們來做這種生意的。男人才合適。他們更合適。女人不行。女人不行啊。

拽完了手指頭,小馬的胳膊開始尋找小蠻了,他的手在摸索。小蠻靜悄悄地躲開了。小蠻不是在挑逗他,不是想和他調情,小蠻真的不想讓他抓住。她了解她自己的。這一把一旦被他抓住了,她就完蛋了。接下來必然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小馬的摸索被小蠻讓開了,一次又一次躲閃過去了。小馬卻不死心,他在努力。他站了起來。他笨拙而又小心的樣子已經有點可笑了。小蠻想笑,卻沒有。他的笨拙與小心是那樣的不屈不撓。但是,不屈不撓又有什麼用?眼睛長在小蠻的臉上呢。小馬隻能對著空洞的、毫無意義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全力以赴。他的手就在小蠻的麵前,小蠻把這一切全看在了眼裏,他額頭上已經冒汗了。小馬終於累了,他摸到了牆。他的雙臂扶在了牆上,像一隻巨大而又盲目的壁虎。不過,他又是不甘心的,回過了頭來,表情很僵,正用他毫無意義的目光四處打探。在某一個刹那,他的眼睛已經和小蠻對視上了。明明都對視上了,可他就是不知情。他的目光就這樣從小蠻的瞳孔表麵滑過去了。小蠻慢慢地把眼睛閉上了。剛剛閉上小蠻的眼眶就熱了。她悄悄來到小馬的身後,無力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冤家,”小蠻收緊了胳膊,貼在小馬的後背上,失聲說,“冤家啊!”

小馬的臉是側著的,他的臉上浮上了動人的微笑。他在微微地喘息。小馬笑著說:“我知道你在的。”

他們就吻了。這個該死的冤家吻得是多麼的笨拙啊。可是,他用心,像某種窮凶極惡的吃。他幾乎舍出全身的力氣了。小蠻不想和他在這裏做愛。小蠻不想。可小蠻的身體在小馬的懷中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餓。她原來是餓的。她一直都在餓。小蠻一把就把床單和床墊都掀開了。就在光溜溜的床板上,小蠻拽住了小馬的手腕,說:“快!”

這一次小蠻是自私的,她自私了。她的注意力是那樣的集中,所有的感受都歸了自己。她沒有心思照顧男人了,她甚至都沒有附和著去叫床。她連一聲呻吟都沒有。她緊抿著嘴唇,屏聲息氣。她在心底裏對自己撒嬌。她被自己的撒嬌感動了:狗日的東西,你就該對我好一點。

小蠻和小馬一定是太專心、太享受了,以至於他們共同忽略了門麵房裏所有的瑣碎動靜。他們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兩個警察已經站在了床邊。

“還動哪,還動_別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