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家裏的頂梁柱,是要傳承的香火。女人吃著家裏的飯菜,最後卻成了別人家的人,是賠錢貨、討債鬼。有良心的人家生了女兒留下來養著,像李財這樣的人家生了女兒怕浪費家裏的糧食,直接溺死了之。總之,女兒的命不是命。

盛夏的正午,熱烈的陽光能將人曬化,夏仲春卻像掉進了冰窖裏,從頭頂涼到了腳尖。她從夏之時的懷裏站直,“當年要是沒有爹,我恐怕和她一樣了。爹,謝謝您。”

夏之時心疼地摸摸女兒的頭,“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好了好了,仲春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了,餓了吧?廚房應該把飯菜準備好了,咱們這就去坐席吧,吃完了再睡一覺,等日頭落下去了咱們再回城。”白氏笑眯眯地牽過夏仲春的小手,指著院子裏的小亭子說:“屋裏怪悶的,咱們在亭子裏吃飯。”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味同嚼蠟。用完飯,夏仲春被安排在白氏旁邊的房間裏午睡,她一閉上眼就是那個女嬰渾身青紫的模樣,胸中鬱結,索性爬起來穿上鞋往外走。這一走就走到了小河邊。找一塊陰涼的地方往草地上一坐,開始發呆。

“在想什麼?”

夏仲春抬頭,見是劉潤清,又耷拉著腦袋發呆。

見她不說話,劉潤清往地上一躺,隨手揪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然後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蟬鳴聲聲,叫得人心煩不已。夏仲春愣了一會兒,伸手推他,“睡著了?”

“沒有。”劉潤清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還在想那件事?”

“嗯。”夏仲春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一閉上眼,就是那個女嬰的死狀,又害怕又心驚。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狠心的父母呢?”

“男人要傳承香火,長到十幾歲就是家裏的壯勞力,而女孩兒力氣不比男人,到了十幾歲能幹活了又該嫁人了,白白便宜了外人,世人都精的很,怎麼會做這種賠本買賣?”劉潤清嘖了一聲,“要我說,這些人看著精明,其實蠢得很,他們這般留男嬰殺女嬰,到娶媳婦的時候就該傻眼了,女孩兒都付諸東流了,誰給他們家當媳婦?”他想了想繼續說:“也有那等將女兒養大賣個好價錢好給兒子下聘的,這樣的女孩兒在娘家不被重視,在婆家受苦受累,比那些被溺死的女孩兒強不到哪裏去。”

“說來說去,都是利益當頭罷了。”夏仲春歎息一聲:“我原以為父母愛子女是天性,這些日子才明白,並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真心愛子女的,他們之所以生下孩子,一來為了傳承香火,二為了給家裏添丁加口,三為了讓孩子頂門立戶,四為了換取銀錢,等等,唯獨不是為了愛。而女孩兒因為實現不了他們的目的,就被無情的舍棄,那是他們的親生骨肉啊,他們怎麼下的了手?”說到這裏,她哽噎了一下,呼出一口氣,將淚意逼回去。

“人性功利。”劉潤清坐起身來,拍拍她的頭:“有陽光就有陰影,有哭就有笑,你不必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就算你放在心上了,又能如何?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情,你一個小姑娘能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