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2 / 2)

阮沅回過神,睜開眼睛笑起來:“好吧,去做飯吧。菜已經準備好了,我買了豬蹄。”

“哦?願意吃肉了?”

“豬蹄不算肉……”

宗恪大笑:“這是連翼教你的麼?他的名言就是‘豬蹄不算肉’。”

阮沅也笑:“你不知道麼?全世界吃貨的心都是相通的。”

看著他起身走進廚房,阮沅趕緊低頭擦去眼角淚花,她重新檢查了一遍手頭的襯衣,確認每一顆扣子都沒有鬆動,袖口都沒有裂損的跡象,阮沅這才把襯衣仔細疊起來。

這就是她最後的任務,她的時間不多了,要做的還有那麼多,這短促的人生,阮沅浪費不起。

所以接下來,宗恪就感覺出異樣來:因為他漸漸發覺,阮沅把孩子的那些衣物都停下來,轉頭忙起了他的生活瑣事。

對此,阮沅的解釋是,孩子的衣服做得也差不多了,小鞋子小帽子都做得了,再說舅媽也在給做呢,孩子肯定夠穿的了。

反倒是宗恪,去年她給做的一套練功服早就破了,他現在在拿運動服替換著,阮沅說這是她不好,怪她,光顧著孩子了,忘了丈夫。

她又去買了布,要給宗恪重新做一套。宗恪說你忙什麼啊?練功穿什麼不行?幹嘛急著現在做?等孩子落生,她月子做完了,後麵大把的時間閑著呢。

阮沅卻不肯聽,隻說孩子落生以後天翻地覆,睡覺都不夠,哪有功夫做衣服?還是趁著現在空閑,先做起來一套再說。

宗恪見她不肯聽,也隻好依了她。

宗恪的這套練功服,阮沅做得相當細致,她知道自己手笨了,所以裁剪方麵格外小心,下剪子之前得反複考慮好久,宗恪就笑她,這哪裏是做衣服?這簡直是在雕玉呢。

阮沅卻認定,寧可慢一些,也不要留下任何缺憾。她甚至想,也許自己,就是想用這緩慢的速度來拖延時間……

白天她往往一個人在家,開著電視機,一針一線縫著衣服,阮沅最近很少下樓了,之前在屋裏獨處時的那種恐懼感也消失了,自從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她就再沒感覺到害怕。

阮沅不專心看電視,有時候就讓它自己開著,一下午一個長篇家庭劇播過去,她都記不清內容。

她甚至都不會再哭泣了,那晚上獨自在賓館裏,她已經哭夠了,因為怕留下痕跡被宗恪發覺,阮沅不停用冷水衝洗自己的臉。她知道這樣做不好,要是旁人看見,恐怕得擔心她的身體。

可是阮沅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反正她肚子裏的這個生物是不會受影響的,在明了一切之後,她對於自己,以及自己腹內的這條命,早就不再憐惜。

對於過去,也許是遮蔽的蓋子被雲敏掀開,如陰翳從頭頂撥開,青色的天空重新顯露,最近一段時間,很多事情都不可思議地清晰起來,那是一種漸進的過程,很多非語言的信息,一點點從四麵八方飛湧到阮沅眼前,它們沿著某種無法琢磨的線索拚湊,回憶,猶如無意間滴落在畫布上的點滴染料,然後被阮沅慢慢給描繪出清晰的畫麵……

她想起了父親和母親的臉孔,還有身邊的丫鬟,她甚至想起早年隨母親進宮去陪伴縈玉的那些往事,原來她對那座宮殿早就有了感情。那時候,大齊還在,一切都還沒發生,很多個傍晚,她都曾被斜陽下那座宏大宮殿的豔麗奪目所震撼……每當再度想起這些事的時候,總是會有溫熱的液體流淌在阮沅的臉頰上,但是往日激烈的情緒卻已不見蹤跡,而她,就隻是靜靜望著,像隔著一道忘川,望著這些逐漸浮現出的海市蜃樓一樣的場景,久久無言。

她不迷惑,不,一點都不。尤其是,當阮沅明白宗恪那一次為何會轉頭回來。

他明明可以從此離去,再也不回這個家、再也不來見她。甚至他明明可以手刃敵人,然後理直氣壯回到延朝,繼續自己無礙的帝王生涯。

……可他還是選擇了回來,選擇放棄從前,陪在她身邊。

宗恪舍棄的是什麼,沒有誰比阮沅更清楚,這令人不忍目睹的真相,一定給他帶來過巨大的痛苦——誰能容忍曾經的刺客躺在自己枕畔?甚至,誰又能不去想:這個失去記憶的刺客,什麼時候會突然清醒過來、憶起從前,再給自己補上一刀?

得有多麼深的愛,多麼大的勇氣,才可以抵擋這憤怒和恐懼啊!

可是宗恪做到了。

盡管他一個字都沒告訴過阮沅,可她明白這一點。

所以,她更不能把這樣一個男人,拖累到絕路上去。

事到如今,阮沅也不想再問為什麼,更不想去深恨什麼人,這一切,是她親手策劃,親自實施,年少的她,把自己推上了這條不歸路,連絲毫逃脫的機會都不給留。她沒有辦法去痛恨任何人,除了自己。

她就是她自己的掘墓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