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2 / 3)

他跟著她,走過曲曲彎彎的石頭小路,薑嘯之能聽見四周傳來的嬌笑聲,劃拳聲,以及絲竹之聲……這是薑嘯之從未來過的地方,他不免心生好奇。

然而很快,薑月湄就把他帶進一間屋子。她關上了門,又親自取了水盆和毛巾,給薑嘯之擦幹淨了臉。

薑月湄小聲道:“放心,這兒沒人了。這麼說,你是靳大人的……兒子?”

薑嘯之點了點頭。

“叫什麼名字?”

“……靳愷。”薑嘯之小聲道。

臉上的汙垢被擦拭掉了,薑嘯之原本的模樣也露了出來。望著這張相似的臉,薑月湄的淚水湧了出來。

“你這半年去了哪兒?”她忍住啜泣,輕聲問,“夫人托人帶了話,說你逃出來了,可我到處找你……也沒找到。亂墳崗那兒,我也托人去挖了,他們說,連屍首都沒瞧見。”

“我從那兒爬出來了。”薑嘯之臉頰發燒,“我……我走錯了,去了岩鬆口。”

薑月湄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這半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她拉著他的手,哽咽道,“我不能有負夫人的囑托。往後,少爺你就跟著我吧。”

那之後,蓄雪樓就傳出了一個大新聞:頭牌薑月湄,竟然有個八歲大的私生子。

薑月湄對外宣稱說,這孩子是她早就生下來的,隻是一直隱瞞著不曾公之於眾。如今撫養他的人過世了,自己隻好把孩子領回來,親自撫養。

她和老鴇說,不管怎樣,她都要養著這孩子,隻要有她在,就得有這孩子一口吃的、一張床睡。

老鴇知道薑月湄是個死心眼,自己勸不動她,也隻得作罷。

薑月湄甚至給薑嘯之改了名字,她說他不能再姓靳了,如今為了安全,隻好跟著她姓。她給他改名叫薑嘯之,薑嘯之自己,很喜歡這名字。

但是,每天呆在妓院裏無所事事,那也不妥。薑月湄琢磨了兩天,去買了些學童用的書給薑嘯之,她想讓他繼續念書。

那些都是基本的啟蒙教程,薑嘯之六歲時就倒背如流了。

他看看麵前的書,垂下眼簾:“……這些,我早已經念熟了。”

薑月湄臉上一紅,趕緊把書收起來:“明兒我再去買新的。”

“不用了。”薑嘯之頓了一下,才道,“我不想再念書了。”

薑月湄一皺眉:“那怎麼行!不念書怎麼行啊!阿笑你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你父親文武雙全,就連詩詞歌賦都是頂尖的,你怎麼能不讀書呢?!”

薑嘯之苦笑了一下:“我還讀書幹什麼呢?難不成,要去趕考麼?”

他這麼一說,薑月湄卻愣了!

“……文武雙全又如何?”男孩繼續冷笑,“到最後,還不是被人砍了。”

“啪!”

薑月湄一個耳光打過來!

薑嘯之捂著臉,愕然望著養母!

薑月湄臉色青黃,兩眼含著淚,她瑟瑟道:“……不準你這麼說你父親。”

看著她哭,薑嘯之也想哭,他想說,我有哪裏說錯了呢!

但是,身為娼妓,卻養著一個孩子在身邊,旁人總是會有閑話說。就連老鴇都時不時諷刺兩句,說這麼大的小子,成日坐著吃飯,什麼都不幹,原來蓄雪樓積了德,供了個活祖宗。

這話落到薑月湄耳朵裏還沒什麼,讓薑嘯之聽見,他臉上就掛不住了。

他也八九歲了,有極強的自尊心,之前沿街乞討那是迫於無奈。現在被薑月湄收留,花著她的錢,成日吃飯睡覺啥事兒不幹,也難怪人家要戳脊梁骨。

他和薑月湄說他不念書了,他要幹活,他看見那些小打雜的年齡都不大,人家能幹,他也能幹。

他能給自己掙下一碗飯吃。

薑月湄拗不過他,隻得答應了。於是,薑嘯之就在這蓄雪樓裏,給龜奴們打起雜來。

那是一段比沿街乞討好不了多少的痛苦生涯,在妓院裏做著最下等的粗活,其中有一般人想像不到的痛苦,髒和累都還是小事情,雖然一天下來,也累得薑嘯之渾身筋骨疼、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讓他痛苦的,還是各色人等投射過來的鄙夷的目光。

他聽見有人說他是來曆不明的私孩子,不知哪個嫖客留下的“野種”,他還聽見有人恥笑薑月湄,說她“想混進大戶人家做姨娘卻沒成功,結果隻得了這麼個孩子”,甚至還有酒醉裝瘋的嫖客抓著他的手,嬉皮笑臉叫他喊爹。

那次薑嘯之發了狂,一拳打過去,把那嫖客的鼻子給打出了血!

這一拳的後果是,老鴇衝過來,扇了薑嘯之幾個耳光。因為他毆打的是“貴人”,那人是朝中某官員的兒子。

薑嘯之覺得這真是錯亂:他知道那人的名字,他甚至記得他父親來自己家裏巴結自己父親時,那張諂笑的臉。

老鴇那幾個耳光,打的薑嘯之左耳好長時間聽不見聲音,薑月湄嚇壞了,以為他的耳朵聾了,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生怕落下一點後遺症。

薑嘯之卻不肯喝藥,他說,月湄,你不用操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