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白冷把話說到這兒,白夜也不再猶豫,他叫人去請白遷,又讓白清把歐陽玨找來。
歐陽玨跟著白清到了渚園,腳還沒跨進門,就聽見白遷怒氣衝衝的聲音:“……弄死了有掌門收屍,弄殘了下半輩子吃喝拉撒都靠旁人,你呢?你什麼責任都不用扛!說說漂亮話誰還不會!”
歐陽玨詫異地看了白清一眼,心想這是在吵什麼?
緊接著,他又聽見白冷那依然慢條斯理的聲音:“你就這麼害怕背責?就為了這,你不肯給病人治病?”
“我他媽那是怕背責嗎?!沒有十足的把握,把一個好好的活人給弄死了,傳出去我白遷這輩子的聲名就得掃地!我白遷活到今天,沒有下手治死過一個病人!”
白冷發出嗤的一聲冷笑:“死在你手裏的,還少嗎?”
“你說什麼!!”
屋裏乒鈴乓啷的,好像是要打起來。
歐陽玨心裏一動,他跨步進來屋子,正看見白夜一手一個,他右手點著白冷的肩膀,左手抓著白遷的後心,白遷太矮太瘦,幾乎是囫圇被白夜給拎起來了。
“再吵一句,你們都給我進渚池裏涼快去!”
白夜一聲暴喝,那倆都不吭聲了。
歐陽玨趁著這個空隙,給白夜行禮:“掌門。”
歐陽玨抬起眼,雖然白夜動作飛快,他還是看見了,白夜在白冷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
兩下之後,本來白冷那張青得發黑的宅男臉,這才有了一絲血色,他倒退兩步,低頭咳嗽了一聲,不被察覺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肩,那是剛才被白冷用手指戳了一下的地方。
歐陽玨看著白冷那深得近乎熊貓的黑眼圈,心裏不由想,剛才白夜那是……點穴嗎?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白遷也不敢再造次,但他氣得臉紅如大棗,忍耐良久,還是沒忍住。
“遷爺我隻有下毒殺過人!真心想救,沒有一個救不活!”
白冷像是想起什麼,微微冷笑,但他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白夜,縮回捂著右肩的手,沒再說什麼。
白夜沒再理他倆,他衝著兒子招了招手。
歐陽玨走過去。
“阿玨,你的石脈或許還有救。”白夜的語氣依然溫和柔婉,然而歐陽玨在裏麵,聽不出一絲欣喜若狂的味道。
少年吃了一驚:“真的?”
白夜點點頭,他抬頭看看白冷:“有一個法子能夠打通你的經脈。隻不過……”
屋裏的氣氛突然有點沉悶,白遷哼哼冷笑,白冷卻直接開了口。
“玨少爺,法子是我提的,以前有過類似先例,我想,或許咱們也能沿用先例,治好你的石脈。”
歐陽玨一聽,高興起來:“那不是挺好的?掌門也希望我能有內力吧?”
白夜沒說話,他看看白遷,白遷會意,他把下巴一抬,翹起兩根天牛觸須,冷冰冰道:“你先別高興太早,白冷提的那個法子,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玨少爺,你可知這世上的事,是不破不立,我且問你,如果想把一個鐵球變成一根鐵棒,應該怎麼做?”
歐陽玨沒弄懂,但他按照普通思路想了想,說:“很簡單啊,送進爐子裏融了然後重新鍛造唄。”
白遷把嘴角一咧,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白冷提的這法子,和玨少爺你的思路異曲同工。”
“什、什麼意思?!”
“打碎你各處經脈大穴,毀掉你的石脈,然後重新用內力塑造。”白冷在旁邊說,“如果玨少爺的石脈不是先天而是後天被堵塞,這就是唯一的改善辦法。”
歐陽玨再傻再不懂功夫,也聽出了“打碎”兩個字裏麵可怕的意味,他的臉色一白!
“打碎各處經脈……那我,豈不是會……死?”
屋裏,靜了靜。
白遷冷笑了一聲:“你看,就連全無內力的傻孩子,都知道你這法子不靠譜。”
等等,誰是全無內力的傻孩子?!
白冷卻毫無懼色,他那種神情,倒像是個熱衷鑽研,為了科學真理寧可付出生命的理科geek:“一輩子毫無內力,終生躲藏在掌門身後,畏畏縮縮度過一生,或者鋌而走險,嚐試浴火重生的可能,玨少爺,兩條路你選哪一個?”
歐陽玨剛想說鋌而走險這詞不是這樣用吧,他抬頭又看看白夜,白夜依然沉著臉,似乎也在思考白冷這番話。
“掌門覺得呢?”歐陽玨小聲問。
白夜想了想,抬頭道:“這事兒取決於你,阿玨,白冷的計劃成行,前提是你得完全自願,無論是打碎各處經脈,還是後來的重塑,如果你心有抗拒,身體產生反彈,就算我找十個白颯來幫你重塑,也是塑不成的。那樣隻會白白浪費白颯數十年的修為。”
歐陽玨這才聽懂了。
也對,如果不用他配合,恐怕現在他早就被白夜抓去,強行變成碎石機了。
白遷這下忍不住了,他跳起來,插嘴道:“玨少爺,你可得想明白了!這事兒不是白冷說得那麼簡單!你聽他說得好像五五開,哪有那麼高的成功可能?!你在過程中死掉、變成大小便不能自理的癱子,可能性是九成九!掌門,現在玨少爺還能四處蹦躂,到處跑,還算不上是完全沒有自保能力,可萬一真變成了滿嘴流涎的癱子,那不是給您增加更大的負擔嗎?!”
白冷突然冷笑道:“你就直說你沒把握,怕搞砸了傳出去讓江湖上笑話就得了!扯什麼理由!你拉掌門的虎皮做大旗……”
“白冷你這個……”
“夠了!”
白夜止住了兩個鬥雞。他轉頭看了看歐陽玨,眼神有些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