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基辛格的會談完全是根據毛澤東的意圖進行的,難道對毛澤東意圖理解錯了?難道在會談中真的出現了右的偏差?說不請示、不報告,這不是事實。在請示報告問題上,周恩來一向非常注意,謹而慎之,不允許稍有疏忽。“大事不討論。小事天天送。”哪些大事應該討論(這裏的“討論”應作“報告”理解)而沒有討論(報告)?哪些是不應打擾主席而天天送去打擾了主席的小事?翻譯可以搶先直接向主席彙報情況和個人的看法,在這種環境中工作究竟如何進行呢?
周恩來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這茶是苦的。
不過,江青並沒有得到毛澤東無條件的支持。
1973年12月9日,毛澤東會見尼泊爾國王比蘭德拉和王後艾什瓦爾雅。會見結束,毛澤東送走來自喜馬拉雅山麓的國王和王後,分三批與周恩來、王洪文和王海容、唐聞生談話。
毛澤東對王海容、唐聞生說:
“這次會開得好,很好。”
這是指11月批評周恩來的政治局會議。
“就是有人講錯了兩句話。一個是講11次路線鬥爭,不應該那麼講,實際也不是。對總理可以批評,林彪就不行。一個是講總理迫不及待,他不是迫不及待,她自己才是迫不及待。”
第一個“他”是指周恩來,第二個“她”是指江青。
毛澤東的這個看法也分別對周恩來和王洪文講了。
毛澤東在某些方麵不滿意周恩來,這是事實,但他從不認為周會“迫不及待”。毛澤東了解周恩來,也了解江青,隻有江青才會“迫不及待”。
對周恩來的這次攻擊暫時平息了下來。當然,事情並沒有也不可能就此結束。
批林批孔意在“周公”
憂國憂民、日理萬機的周恩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又看見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政治漩渦,一個滾滾而來的驚濤駭浪。
江青舉起了批林批孔的旗幟。
不可思議。
批林彪怎麼與批孔丘搞成一個政治運動呢?如果了解了它的來龍去脈,就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了。
1973年夏,毛澤東召見張春橋、王洪文批評外交部實際上是批評周恩來之後不久,又接見了江青。在與江青談話中,毛澤東說要批判郭沫若的《十批判書》。
“郭老從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產黨,崇拜孔二賢。”毛澤東念了自己的一首詩。毛澤東還談了曆史上的儒法鬥爭。
他說:“曆代有作為的政治家都是法家,法家主張中央集權、郡縣製,在曆史上一般說是前進的,是厚今薄古的。而儒家呢?它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它是厚古薄今的,開倒車的。”
對秦始皇,毛澤東評價很高。他曆來對這位建立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的帝王表示推崇,這一點,從他的詩中可以看出:
勸君少罵秦始皇,
焚書事業要商量。
祖龍雖死秦猶在,
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都興秦政法,
“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
莫從子厚返文王。
9月23日,毛澤東會見埃及副總統沙菲。
“秦始皇是中國第一個有名的皇帝。我也是秦始皇。中國曆來分兩派,一派講秦始皇好,一派講秦始皇壞。我讚成秦始皇,不讚成孔夫子。”毛澤東對來自另一個四大文明古國的領導人談了自己的看法。
從秦始皇東行巡視病死沙丘,到中國發生了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其間經過了兩千多年的漫長曆史。能不能夠說,對待秦始皇的態度是兩千多年來“革命派”和“反動派”的分水嶺呢?能不能說中國曆史上凡是革命的階級、政黨、“黨內正確路線”都與秦始皇一脈相承呢?能不能夠說林彪說秦始皇壞秦始皇就必定不壞、林彪罵誰是秦始皇誰就應當以自己是秦始皇而引以為榮呢?
當然,沙菲並沒有向毛澤東提出這些問題。
“九一三”事件後,查抄了林彪的住處,發現林彪、葉群書寫了不少孔孟的警句格言。諸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克己複禮”等等。於是,便認為林彪是孔孟之道的信徒,林彪與儒家同是說秦始皇壞的一派……
批林批孔,顧名思義,本來是批林彪的,可是,江青一夥隻向林彪虛晃一槍,即向周恩來猛殺一個回馬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1月25日上午,小轎車、吉普車、麵包車,一輛接一輛地來到首都體育館的廣場上。人們像潮水般地湧進會場。
江青昂首闊步,一些人像眾星捧月似的,圍在她的身邊,連黨中央副主席王洪文都像她的部下一樣,尾隨在她的身後。江青端著架子,擺出一副至高無上的領袖的派頭,頓時,會場一陣瘋狂的歡呼。麵無表情坐在主席台上的周恩來,他不知道今天這個會的內容。他是臨時接到“江辦”的電話通知,匆匆忙忙地趕來的。他眉頭緊皺,不動聲色,泰然自若地看著材料。
“革命的同誌們!”江青故意拉著長腔,擺著不可一世的架式,聲嘶力竭地大聲喊叫:“今天是動員批林批孔的大會,要全國動員起來。這場批判運動,不是放空炮,要有的放矢,要緊密地聯係實際!”說到這,她用力地一揮拳頭,嗓門提高了八度,像示威似的喊道:“我們有沒有孔老二式的代表人物呢?”她一揮手,“有這個問題,大家要動動腦子,想一想。”她停頓了一下,道:“現在,先由謝靜宜同誌講。”她帶頭鼓掌。
謝靜宜原來是8341警衛部隊的一位搞機要的工作人員,後來到北大支左留下來當黨委書記,一下成為風雲人物。她坐鎮清華、北大,她和遲群成為清華、北大兩所大學的“太上皇”。此刻,全國造反派頭目都明白,他們是江青的心腹,他們的言行舉動,都是代表江青的。
謝靜宜30歲左右,穿著一身草綠色的軍裝,躊躇滿誌地走到麥克風前,扭動了一下身子,清了清嗓子,發出刺人神經的尖聲:“今天,我是根據江青同誌的指示,講講批林批孔問題。孔夫子是個儒家,不是法家。長期以來,他是保守勢力的代表。”她激動地一揮拳頭,“這種保守的反動的思想,阻礙著革命的發展。不批臭它,中華民族就不能前進。”說到這,她用一種像錐子似的目光,狠狠地掃了一下正在看材料的周恩來總理,指桑罵槐地說:“代表保守的反動的孔老二的思想,過去有,現在有,將來也還會有。我們要堅決批臭這種妨礙文化大革命的反動思想。不管這種代表孔老二反動思想的人,地位多高,威望多大,都要把他堅決拉下馬……”接著遲群登上講台,他含沙射影,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