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寶親王暗查遇刺案 鄔思道漏疑惹弘時(3 / 3)

雍正十分滿意地看著弘時,覺得他變得越來越懂事,也許是他人近中年的緣故吧。自己覺得從前那樣待他太不公平,此刻心中湧起一種慈愛之情,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說道:“弘時,你十三叔剛才請求朕賜封你為盛郡王,朕答應他,明日就在朝會上宣布。同時為示朕不偏袒於你,敕封弘晝為和親王。”

“謝皇阿瑪恩典,謝十三叔恩典。”弘時意想不到的高興,連忙磕頭謝恩。雖說盛郡王比不得寶親王、和親王級別高。但畢竟圓了自己的王爺夢,今後在人前也抬得起頭來。看來依著鄔師爺的話做,果真見成效。幾年以後說不定比老四更得皇阿瑪的寵愛呢!

雍正又道:“你押解欽犯平安抵京,也算大功一件。曾靜一案,非同小可。朕做夢也沒想到天下竟有人這樣誣蔑朕。其逆情之大,在本朝前所未有。其所誣朕十大罪狀,朕當一一辯白於天下。”

允祥左手在躺椅的扶手上無力地抬了抬,粗喘了一口氣說道:“皇上乃萬乘之尊,怎好與區區逆匪同堂對質。依臣弟之見,莫若遣一得力大臣先審訊,再做他計。”

雍正歎息道:“朕也想省心,卻難如願。前次遣海蘭、杭奕祿會同湖南地方審訊逆犯,均未得到預期的結果。杭奕祿、王國棟等人鼠目寸光,他們隻看到逆犯赤裸裸地造反,不能看到隱藏在逆犯身後無形的主謀。曾靜逆書中語涉朕即位以來所有重大事件。他一個窮山僻穀的儒生,何以知之甚詳,謠言由何而來?前日寶親王弘曆由信陽遞來折子,奏稱曾靜謀逆受惑於浙江名儒呂留良。呂是聖祖朝理學名家,一貫仇恨我朝,在士林中影響相當大。雖然他已死去幾十年,逆犯曾靜仍奉為宗師,承其反清複明之衣缽,心存謀逆之念。朕自聖祖皇帝之後承繼大統,即致力改革,鏟除積弊,清查錢糧,推行耗羨歸公和養廉銀製度,整飭吏治,追贓、抄家、懲貪、打擊不法紳縉,抑壓科甲,攤丁入畝,毫不手軟,才有今日的政治穩定,百姓樂業,國庫充盈。但朕心裏也清楚,得罪了不少人,官僚、紳縉、士子當中反對朕的大有人在。至於塞思黑、阿其那之流自不必說。這些人心懷不滿,惡意造謠惑眾,詆毀朕躬。加之呂留良流毒在世,漢人仍有強烈的反滿情緒。此等輿論,幹係我大清江山社稷的穩固。所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不可不防微杜漸。但朝野非議,朕不便指明,公開論辯也不便追詰造謠者,隻好隱而不發。曾靜現在自己跳出來,對朕來說未嚐不是件好事。”

雍正的這一番發自肺腑之言也隻有在自己最寵信的弟弟允祥麵前才肯說出來。允祥聽得連聲慨歎不已。曾靜一案,不過一個小小的癡人說夢的政治案件,高明的皇上卻將它當作抨擊政敵、肅清反滿流毒的絕妙武器加以淋漓盡致的應用。怪不得當年他在爭儲戰中能力挫群雄、一擊成功。

慨歎之餘,允祥決定自己揀重擔子挑,便說道:“如此說來曾靜一案的審理非同小可,還是由臣弟親自主審吧!”

“不,十三弟。”雍正搖搖左手關切地說道,“這些日子西北戰事擾得朕頭痛,你也受累不少,這樣的身子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朕就不相信滿朝的大臣竟無人理解朕意,審理好曾靜一案。朕已決定交由刑部尚書達哈維會同九卿翰詹科道主要官員公開審理,不管涉及任何人事都不許隱諱,包括朕在內,有什麼難以決斷的事,可直接問朕。”又轉向弘時道,“你十三叔有好些天沒回府了。你陪他回府歇息吧,身子骨兒要緊。朕已命各地督撫注意訪尋名醫給老十三叔治病。弘時你也留意點。那班子禦醫太沒用了。”邊說邊又歎息著罵幾句。

弘時道:“兒臣日夜掛記著十三叔。隻是還沒遇著能醫好十三叔的人。”說完,走到允祥跟前,雙手扶著他起來。雍正也親自站起,送允祥出了養心殿,才回到禦座準備擬旨。

弘時送允祥到午門外,親自扶著他上轎,然後騎著馬跟在轎後,護送進怡親王府,允祥由他攙扶著進了臥房歇息,弘時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孝敬地為叔叔揉搓著肩頭和後背。允祥從沒見過他這樣孝順。心裏舒帖極了,慘淡的臉上顯出欣慰的笑容,說道:“弘時,你也乏了,歇會兒吧!三十大幾的人了,直到今兒個才像長大的樣兒。不是十三叔說你,你沒有弘曆懂事兒早,不過也不要緊,你隻要照你皇阿瑪的訓諭去做,你皇阿瑪也會喜歡你的,今兒個封你個盛郡王那就是證明。”

弘時聽他說弘曆,忙關切地問道:“十三叔,四弟最近有消息到京城沒有?他第一次出巡天下,我也為他擔著心哪!”

允祥讚歎道:“難為你們手足情深。你皇阿瑪常跟我說,他再不願看到你們弟兄像父輩一樣為爭權奪利沒了手足之情。塞思黑、阿其那謀逆之心不死,你皇阿瑪不得不把他們圈禁起來,以絕天下禍患,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噢,忘了回答你,弘曆還沒有消息傳到京城,算著他也該到了江浙二省。”

弘時約略放了心,又陪著說了會兒閑話,見怡親王妃帶著兩個丫頭進來,忙上前見過禮然後向允祥道:“十三叔,您老可要保重身體。皇阿瑪不能沒有您,大清國不能沒有您。”

允祥揮揮手笑道:“你就放心地走吧!你十三叔死不了。再說我也不像你說的那麼重要。離了我,太陽還是東升西落。”

弘時又向怡親王妃揖了一揖,告辭出府去。這時已知弘曆沒給皇阿瑪遞折子,心裏略安定些。到了怡親王府外,兩個親兵正牽馬等候,正要上馬,卻見一乘綠呢大轎在門前停下,一名朝廷一品大員從轎中走出。弘時一看,認識來人是刑部尚書達哈維。達哈維一抬頭見是三貝勒,慌忙上前施禮道:“是貝勒爺,您也在怡王爺府上?”

弘時猜想他是找怡親王有事。這段時間,他在鄔思道的調教下,開始對政事關注起來,也就多了些心眼兒。當下便臉色一沉道:“達哈維,你有什麼事非來煩怡王爺,難道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告訴你皇上可是有口諭,命怡王爺在府裏好好歇息,言外之意就是叫你們少去煩他,明白嗎?”

“奴才明白,”達哈維臉上汗涔涔的,堆著笑臉恭敬地說道,“貝勒爺訓諭的是,其實奴才的事兒跟貝勒爺說也是一樣,求貝勒爺賜教。”

弘時正中心意,便一本正經地問道:“什麼事兒?你說吧!”

“皇上降旨,叫奴才會同九卿科道官員審訊欽犯曾靜、張熙二人,貝勒爺您是知道的,這兩名欽犯刁悍無比,王國棟、杭奕祿審訊的結果,皇上都不滿意,王國棟還丟了巡撫的職位。奴才自覺揣摩不準聖意,特來求怡王爺指教,沒想到在這兒遇著貝勒爺。奴才想您即是押解欽犯的欽差,想必知道其中奧妙,懇請貝勒爺不吝賜教。”

弘時心裏有了底,便一手拉著達哈維走到旁邊,得意地說道:“你這狗才,算你問對了人。恐怕怡王爺也沒我摸得準皇上的意思。告訴你,審訊欽犯時要引誘他們供出皇上需要的口供。那個曾靜是個軟骨頭,還不是聽任你撥弄。你要他供出是受浙江名儒呂留良流毒所害而生謀逆之心的。其中那些悖逆狂妄的消息來源要供出是塞思恩、阿其那眾犯流放經過湖南時散布出來的,你得了這兩方麵的口供,保證皇上不會降罪於你。”

達哈維一聽,幡然醒悟,感激得跪倒在地連聲道:“多謝貝勒爺指點迷津。今後爺有用得著奴才的地方,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算了吧!”弘時故作大度地道,“以後事以後再說吧!爺先走了。”說完,幾步走到馬前上了馬,帶著幾個親兵回府去了。

達哈維這會兒也不想進去找怡王爺了,向著弘時遠去的方向揖了一揖,吩咐人掉轉方向,回刑部去了。

弘時回到貝勒府,天色已晚。便直往後院佟氏的房裏來。這兩個多月出外辦差,和佟氏從未分手過這麼長的時間,昨晚雖說一夜的顛鳳倒鸞,但還是沒親熱過來,所以這會兒又急急地尋來。誰知剛到甬道口,便被從大廳走過來的鄔思道攔住去路。弘時一見四下無人生氣地道:“牛鼻子,你事兒辦砸了,本爺還沒問罪呢,少來煩我。”

鄔思道扯住他的袍袖,不依不饒地道:“三爺,你以為四爺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嗎?你跟他一起長大,勝過他幾次?奴才這次失算了,以後還有機會。隻要有三爺這座靠山在,奴才一定有辦法扳倒他。奴才有一位朋友……”

“牛鼻子,少提你的那幫朋友。”弘時極不耐煩地道,“你的那幫酒囊飯袋的朋友不給帶來麻煩就算是萬幸。告訴你,以後這種招數少用,弄得不好,連三爺我也得搭進去。你想好別的高招再來找我。”說完,也不管鄔思道再說什麼,硬是掙脫開,往佟氏房中走來。